我已经搬回原来的住处,。每个礼拜日照旧去将军府上给乔小少爷补课。小屁孩竟然老实了许多,不用我满屋子找,自己提前规规矩矩坐在书房等我。阿诺德也在书房里。他假装很忙,上上下下翻书,一会儿推开窗户透透气,一会儿问“艾伦饿不饿,我去厨房叫佣人做点心”,最后他把小屁孩从书桌前挤开,坐在我旁边,摊开一本书:“我最近对数学很感兴趣,你能帮我看看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吗?”
小屁孩扯他袖子:“表哥,你的书拿反了。”
阿诺德咳嗽一声,默默的把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收起来,摸了摸鼻子,坐回一边。
他不再泡妞的行为让我极度不安。
灰暗的日子里人们总是自寻欢乐。我曾经加入的剑桥数学俱乐部办了个小范围的私人聚会,只有数学系教授和学生参加。我收到邀请后也去了,看能不能遇到熟人,推荐工作机会。
那场聚会在一位教授家的后花园里,我又遇见了阿诺德。人们三三两两的围成小圈子聊天,他笑眯眯的端着酒杯向我坐的地方走来。
我问他:“你怎么不泡妞了,有空参加这种聚会?”
他大大方方的举起酒杯,当众向我抛媚眼:“小艾伦,我在泡你啊!”
我只好对旁边的人耸耸肩:“他在开玩笑。”
聚会上有平时很难买到的甜点,我找了张小圆桌坐下来专心吃李子布丁。隔着五六米远靠花园篱笆的地方有四五个人围在一起讨论微积分。我忽然听见有个女孩说:“那你是在高尔夫与象棋俱乐部工作了?”
回答的人远远的藏在人群后面,带着软帽,围着围脖,声线很冷清:“算是吧。”
女孩的声音很甜美:“我叫艾米丽.罗特,在《科学与逻辑》上发表过抽象代数的论文。”
我突然想起了她是谁,我们同在数学俱乐部,三年级那年她还向伦敦的瓦特博士推荐过我的群论论文。
“我现在留校任教了,”艾米丽继续说:“好几个朋友都去了美国,欧洲不安全……说起来有一位还留在剑桥,写群论的艾伦——或许你听过这个名字?”
我惊讶的向那边看去。
男人似乎也大吃一惊:“你是说艾伦.卡斯特?他现在在做什么?”
艾米丽向我这边扬了扬下巴,拢起遮住脸的卷发:“那位栗色头发的就是。现在好像什么也没做,周末给人当家庭教师。艾伦其实挺有才华的。”
我虽然忙于与“迷”奋斗,但是在别人看来确实什么也没有做——大学最后两年一直把自己关在数学俱乐部的活动室里写一篇没有发表过的论文,毕业后也没进数学研究院或者大学机构。我向他们说话的方向点点头示意,没想到问话的男人却站了起来。
隔着人群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摘下软帽微微欠身,向我致意。
然后他坐回去,隐藏回了聊天的人群中。
他说:“为了‘迷’。”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被听到。
阿诺德坐在我旁边和女孩聊得眉飞色舞,过了一会儿他困惑的回头向男人所在的方向看去:“艾伦,那边的男人是谁?我觉他他一直在看你。”
这场战争里,十七岁以上的男人都陆续参军,征兵处的队伍能排过一条长街,到处是为不列颠而战的宣传与演说,支持纳粹的黑衫军和市民冲突不断,流言漫天飞。政府把科学家们聚集起来,成立了运筹学小组(or办公室)。我有朋友就在政府实验室工作,研究鱼雷的最佳配置和高射炮的有效射击方法。安得蒙曾告诉我,数学是一门恐怖的学科。当数学家从纸张和书本里走出来,把它作为武器投入战争中的时候,它会成为最可怕的武器。
在后来伦敦空袭中,我们从每200高射炮发击中一架纳粹飞机提高到每20发击中一架,就是运筹学小组的成果。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而我也想做点什么。
我跟阿诺德说,而他只会这样安慰我:“艾伦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静下心来和我谈一场恋爱。”
我跟他试了。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安得蒙被隔离审查的事情,甚至知道原因,但是一个字都没有对我说。他只是不停的和我约会,带我去看电影,去逛公园,去停流亡英国的波兰音乐家的演唱会。他在电影院的黑暗中搂住我的腰,问我:“小艾伦,你甩了安得蒙,跟我过一辈子怎么样?”
我提醒他:“我们本来就分手了。”
黑暗中阿诺德扯开我大衣竖起的领子,吻我的脖子。他在我耳边煽情:“我是要你从心里甩掉他,跟我在一起。我不像他一样有那么重的责任,我有工作,我能供你研究一辈子数学,我们可以每周都这样牵着手出来看电影。你觉得呢?”
当时荧幕上正演着一对热恋的情侣当街拥吻,我死死的盯着屏幕,装作没有听见。
过了很久,阿诺德把嘴唇移开,叹了口气。
小屁孩是最悲惨的,被自己表哥逼着准时出现在书房里上课,逼着转送我玫瑰花,逼着把图画本扔掉,全部换成算术本。
我捏着一支玫瑰面无表情的告诉阿诺德:“你可以自己送给我的。”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从门后走出来:“亲爱的,我喜欢给你惊喜。”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