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常常也会成为事实,与真正的事实不同的是,它是因为撒谎者为了圆谎,而变成事后发生。事实,是已经发生,而后描述;谎言呢,就是先被描述,而后制造。所以,被制造的谎言,其实也是事实,只不过是被提前描述罢了。
杏花村孙寡妇娘家的房子塌了,这是九班为离开独立团编造的谎言,现在,九班也想圆了这个谎,当然不可能拆了人家再重搭,至少要与孙寡妇商量一下,哪怕帮她修个羊圈也行,能证明九班确实来过就好。
在荒山里与二连交易过后,九班就与他们分道扬镳了,二连还要转去山谷小路,把埋在那里的东西也带上才会返回独立团,而九班,要直接赶往杏花村,去孙寡妇娘家找点活干。
每走一段路,小丫头都会把那半盒奶糖从包里拿出来,仔细地嗅一会,然后重新装好,发一通牢骚:“太黑了,二连的混蛋实在太黑了,居然按糖块数量算子弹,一块糖就要一颗子弹,这还让我怎么吃!狐狸,我都说了不要,你咋不听呢?”
胡义闷头走着,不理会小丫头的抱怨。就算在鬼子那边,这也是奢侈品,森永奶糖,当年六十七军在战场上缴获到这东西的时候,恨不能打破头地互相抢夺,既能用来贿赂长官,又能用来嫖妓而不必付钱,因为这东西是有钱买不到的。一颗子弹换一块森永奶糖,在胡义心里,这价格便宜到家了。八路军的生活作风与旧军队的习气截然不同,决定了这东西只能被当成糖果,倒也不是坏事,至少恢复了它本身的存在价值。
胡义不搭茬,罗富贵却闲不住,他把小红缨的话尾巴给拾起来了:“臭丫头,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俗话说民以吃为天!胡老大这就叫上应天意,下随民心,真正的好领导,懂不懂?”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中午两盒牛肉罐头,你一个人就吃了一盒,现在我就让你吐出来!”
“你们吃的慢,怪得了谁!”
小红缨和罗富贵比比划划地开始斗嘴,冷不丁发现前面的胡义突然停住了,两个人停住嘴,歪着头再朝前一看,前边远处,马良的身影急匆匆地正在往回猛跑。
一口气冲到了胡义的跟前,马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哥,鬼子,我看见鬼子了!”
胡义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有多少?距离多远?他们往哪个方向?”
“数不清,在前面的山梁后,跟咱们一样,往杏花村方向。”
这里怎么会有鬼子?带着不解,胡义立刻率领九班快速跑向前面的山梁,隐蔽着爬到山梁上。
迎着夕阳的余晖,山梁西侧的山谷中,蜿蜒行进着一支长长的队伍,每隔一段距离,掺杂着一面明晃晃的膏药旗。
“姥姥的,咋这么多?天上掉下来的吗?”山谷里的场面,看得罗富贵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
胡义仔细地看着山下远处的队伍规模,一个大队近千鬼子,伪军几百,估计是一个营,总算明白了,在无名村遇到的就是他们,不禁低语道:“阴魂不散!”
马良瞅着下面的队伍,也有了熟悉的感觉:“哥,你是说,是他们?”看到胡义点头,焦急道:“难道他们又是冲着独立团来的?这,那咱赶紧回大北庄去报告吧?”
胡义眼睛依然盯着山谷下面,嘴里问马良:“离杏花村还有多远?”
“差不多有三十里。”
胡义琢磨,杏花村在大北庄以西,这条山谷一直蜿蜒向北,直通杏花村,如果鬼子已经知道了独立团在大北庄,那他们就不该继续向北走,而该离开山谷,转向东北方向,直扑大北庄才对,看着下面的队伍依然不紧不慢,说明他们不知道独立团在哪,也许就是随兴而来。
胡义猜对了,这就是从梅县出发的那支进剿部队,剿了黑风山,摧毁了无名村,被二连摆脱后,就开始在山里乱撞,却再也没寻到八路军的踪迹,于是就改变了进剿目的,开始抢村烧寨,四处搜刮,无意间向北而来,今天,他们目的地就是杏花村。
“他们应该还不知道独立团位置,但是估计会去杏花村。”胡义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然后立刻下达命令:“骡子把丫头背上,你们几个现在就直接回大北庄,跟团里报告情况,要快!”
马良一愣:“哥,那你呢?”
胡义把腰后别着的机枪枪管递给了马良,然后把三八大盖在身后背紧,一边退下山梁一边答道:“我去杏花村。”
杏花村距离大北庄只有三十里,已经被独立团发展成了根据地的一部分,有妇联有民兵队,如果被鬼子突袭,那下场可想而知,必定是一场屠戮,而不会像那些不知情的村庄,只被刮走粮食那么简单。所以,必须赶在鬼子前面,去通知杏花村撤离。
马良明白了胡义的想法,点点头,然后领着九班人就下了山坡,改朝东北方向跑走。而胡义则顺着山梁的背面,向北方的杏花村开始疾奔。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天际的时候,山脚下的杏花村出现在胡义的视野中。胡义右手捂着肋下,大口地喘着气,后背上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继续艰难地跑动着,跑山野和跑平路是两回事,任胡义的强硬身躯也几乎变成了落汤鸡。
冷不防从侧面跳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端了一支火铳:“站住!什么人?”
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放哨的民兵,胡义终于停住了,双手撑在了膝盖上,深喘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