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安立刻摇着头,道:“大敌当前,只要是大殷子民,就没有希望打败仗的!”随即他瞪眼道:“朝中有敌军奸细?!”
林壁堂如墨的眉眼深刻起来,他道:“我不知道什么奸细不奸细的,我只知道粮草不至,大军难行,敌军不攻,都会自乱阵脚。”林壁堂看向久安,声音很沉,“那时候,内讧,兵变,什么事儿都能出。”
久安一乱就会眨眼,只眨得两排厚睫毛,仿佛振翅欲飞,他心存侥幸一般地说道:“不会……不会这么严重的……”
林壁堂轻笑了一声,看他又像个孩子了,“军中的道理我不懂,可俗语有云,当兵吃粮,没有粮,谁给你当兵,饿疯的人都是鬼,能活拔人皮和血吞。纵是有忠心耿耿的,腹中空空,连一柄刀都拿不住,忠孝礼义,届时能当饭吃?”
林壁堂靠近了他,极低地说道:“倘若那样,首当其冲的,是谁?”
久安直了目光,敢想不敢说。
“行军打仗,打好了是本分,打不好便可得了机会整治。”林壁堂幽幽地说:“有人不是要战败,而是要霍帅……败。”
77、又是别离
一日晴好,到了黄昏,连余晖都是美的。
林壁堂本该是早就得走的,可他生生地看着久安,又强拖了一段时候。到了傍晚,是不能再拖了,随行的家人能等,护送的霍军甲卫也不能再等,毕竟天一黑,边关路远的,变数总是多。
久安拉着张脸,将他送出了主营,直到林壁堂上了停在营门口的马车,他都没能让自己笑出来,失望与落寞太过于强烈,几乎无法掩饰。
林壁堂自视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在这种时候,他也有些犹豫不决。
末了,他想着横竖还会再来,便一狠心,几步就进了车内,攥着自己的拳头,硬是不去掀车帘往外瞧,单只是用眼睛下死劲儿地盯着那层锦缎的车帘,看穿一般地盯着。呼吸急了又缓,缓了又急,待将双手都攥得麻了,马车这才动身跑动了起来。
久安站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林壁堂上了车马,又眼巴巴地等着林壁堂能探出脸来再看一看自己,可等了又等,只等到了车夫起了鞭子,马蹄咯噔响,与四角跟随的甲卫的佩剑玄铃声连成了一片。
夕阳是美的,难得的柔和,是战地少有的一景,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声好。可久安得而复失地于此间独立,却黯然得无以复加。漫天火烧的暮云下,他的睫毛掩映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闪烁着暮色的云朵。他安静地站在那儿,像是一幅被搁笔的画卷,他在这头,而林壁堂消失在画卷的尽头。
早前双腿上忘却的伤与疼,此刻是全苏醒了,伴随着心上的阵阵煎熬,逼得久安想仰天长啸一声。
久安琢磨着真打算嚎一声之时,他的肩膀却被人重重地往后一扯。
是以,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丝毫不差地落进了袁峥的眼里。
袁峥二话不说,劈头就是一句,“上好药了?大夫怎么说?”紧接着,他又怒道:“谁让你又来了?站这儿做什么?”
久安心里难受,言语上就少了平时的和顺,他拧着眉低低地顶了一句,“我站这儿又没碍着谁?”
袁峥眉头深锁,一把拉住久安的手腕就将他往里拉,“走,回去。”
久安此刻是去哪儿都行,袁峥既然要拉他回去,那就回去吧。
他一扭头,看见不远处季川西等人也正慢慢地朝这边走过来。
四五个成堆的人,竟是谁都没说话,只是神色不振地朝前走。与霍骁的一场较量,虽是点到为止,没有输赢,可都打出了他们一肚子心事。
季川西走在最前面,看见了被袁峥拉扯着走的久安,便强颜走上了前去,跟在一旁问道:“怎么回来了?”
久安瘪了瘪嘴,含糊地说:“嗯……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季川西也不追问下去,想转而去问久安的挞伤,可顾忌着袁峥在,便琢磨着换了一句话道:“腿上可好……?”
久安撇了撇嘴,含糊地说:“就是疼。”
季川西有心想多多宽慰久安几句,可到底当着袁峥的面怎么说也不好,只是点了点头,道:“往后要仔细着了,不可大意,我那儿有上好的创药,是出征前,从景严宫里带出来的,待会儿回去了,我拿给你。”
久安没有点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当然不是叹伤势,而是还想念着林壁堂。
三个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四个人,渐渐地也走成了一堆。
董逵一边捏着腕子一边忽然说了话,“久安,那位看你的林公子人呐?”
卓真原本正扶着后脖颈子来回地转,一听这话,当场转出了一声脆生生的“嘎嘣”,他立刻板了脸,“啧!”了一声。
久安黯然地回头对董逵说:“已经走了。”
一马当先的袁峥闻言,心中满意地暗想:滚得好。
董逵讷讷地答应了一声,继续低头去按捏自己的腕子,今日与霍将军比q,八十斤重的长q挥来舞去,实在是有够伤筋的,疼得他现在还发颤。
袁峥回了头,心情不知怎地渐好,便大手一滑,转而捏住了久安的手心,轻轻地一捻,正想说句话,忽地他眉心一拢,拉起久安的手,“怎么这么烫?”
久安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权当是说自己知道了。
袁峥好了一些的脸色,立刻又沉了下来,“是哪个军医看的?这么烫铁定是发热了?怎么还放你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