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似乎又恢复了最初的空旷。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痕迹;无论是施行攻击的魔王,还是受到攻击的魔女雪露,抑或原本四处乱爬的小怪们,统统消失了踪影。
勇者扶了一下额头,头脑之中一阵眩晕。
是方才大爆炸的后遗症吗?还是说……
恐慌、吗?
那家伙……魔王他现在怎么样了?雪露呢,她还活着吗?
成堆的乱七八糟的玻璃渣下,忽然有一个小小的人形护符放射出一道白光。
光芒在空中不断变换着形状,最终缓缓形成了一个人形——
“……啊、他活过来了。”
这是——
护符“替身娃娃”成功生效,把魔王重新拉回了人世。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头的恐慌感总算砰地一声落到了底。取而代之的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安心感。
魔王狼狈地跌落在满是疮痍的地面上,几乎是立刻便哇哇大叫着弹了起来,拍掉扎在屁股上的玻璃碎片。
“什么啊、这感觉真是,糟糕透顶……没有比这更讨厌的事了,比我想象的还要更讨厌——啊、勇者!”
在看见勇者的第一秒,魔王就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勇者啊啊啊啊!!真……真是吓死我了,死掉什么的实在太恐怖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你、你啊……”
——原本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的。然而,现在勇者反而有些下不去手了。
应该是真的非常后怕吧,那具紧贴着他的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这种现象,好像,还是头一次出现在魔王身上。
“好啦,这不是顺利活过来了嘛,没事了,没事了。”
就算明知自己能复活,在死亡临头的那一刻,压力依旧会沉重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勇者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地体会过,所以对此深有感触:在意识向着沉入无尽黑暗中沉没的时候,充盈在头脑之间的,只剩下无法排除的恐惧。这是生物的本能,出于对“是否还有未来”的不确定,出于对“会再也醒不过来”的恐慌——
那种感觉……很恶心,很讨厌,是言语难以形容的讨厌。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慢吞吞地把手放到了对方柔软的发顶上,缓缓拍了拍。
“不过这也是你自己不对,下次能活着解决的事,就别非要死一次不可了啊。”
“——对不起。”
魔王很干脆地道了歉。
“下次绝对不会了……我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把脸埋在勇者怀里。
……他在哭吗?
勇者一时不敢确定,不过也不打算去进行确认。
即使真的哭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劫后余生的泪水既不丢人,也不懦弱,只会让人感到安心而已——因为,这也是“存活”的证明之一。
只有这次,稍微纵容一下也没关系吧。
※
“说起来,雪露小姐她……”
片刻之后,魔王和勇者扫了块稍微干净些的地面并排坐了下来。
两人的血量或多或少都有折损,尤其是魔王,虽然藉由“替身娃娃”实现了复活,强制濒死状态也得以清除,但生命值却依旧只有几百点,急需休息和恢复。
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进一步的探索,因此他们选择了暂时进行原地休整。
“喔……要说那个疯女人的话,”魔王一边喝着药水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根据手感来看……应该没有死透吧。”
勇者其实也这么觉得。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直觉而已。
“不过,那好歹也是赌上了我荣誉和命运的必死一击!她就算侥幸活命,也肯定不会好受。”
一瓶药水喝完,魔王又恢复了精神高涨的模样。
这家伙,怎么说呢,恢复得还真是快啊……
明明刚刚才死了一次,现在就好像一点阴影都没有了。真不知道他是心理过分健全,还是过分扭曲。
勇者不由得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经历复活时的情况。
当时并没有“替身娃娃”这么便利的道具,还是雪露小姐把他的身体搬到了教会的神坛上,在圣光的照耀下,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片刻不停地咏唱复活咒文,这才勉强把灵魂招了回来。
然而、好不容易重获生命的他,却甚至没法对守在身边的少女说句谢谢——
他的精神依旧完全浸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全部意志都被死亡的恐惧紧紧包裹着。虽然灵魂被重新灌注进了躯壳,但仍然感受不到身躯的存在;无法移动,无法发声,连眼神都是空白的。
可以说,那个时候的勇者,其实已经完全被“死”打倒了。
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天,后来才在同伴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渐渐消退。雪露小姐也一直待在他身边,耐心地念诵着圣言,用温和的声音一次次地鼓励着——
那个时候、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圣女,却成为了刚才还在拼死对战的敌人。曾经拯救了勇者的生命的她,现在却成为了夺走他人生命的邪恶存在。
“——勇者?勇者,你在听我说话吗?”
“哎?……啊,抱歉。”
魔王单手撑着下巴。
“嘛,总之,我猜她现在多半正躲在哪个角落里苟延残喘呢。也就是说,现在轮到我们反过来去追她了——只要把她找出来,消灭掉,第三层就算攻略完毕了吧?”
“啊啊,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