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撇开哑巴的脸,背身扬起手,“你们平日当差辛苦,今儿哑相公归你们了,算本王犒劳尔等。”
话音刚落,先是不相信似的互相观望,接着有人闷声□□,有人踏出队列摩拳擦掌。
青晏大惊,忙道,“二皇子开恩……”
“还有他,”李麟猛然间转身,指向青晏。
青晏顿时呼吸停滞,眼里恐慌疯涨。哑巴只是将手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刺破掌心。闻听青晏受牵连,猛地抬头,瞬间手心渗出血来。
“给我掌嘴,让他好好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言罢,甲士齐齐上前,把两人拖开一边,脆响的巴掌声随即亮起。
魔爪从四面伸来,哑巴虽认命,内心仍是抵触,本能地挣扎着。
却闻空中飘来一句话,犹如冰天雪地坠入寒潭般全身僵冻。
“他再反抗,连那个一并赏给你们。”
衣裳撕裂,袖子被整个扯下,哑巴瘫坐地上,像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任由摆弄。曾时灿若星辰的双眼,如槁木灰败。
一个,两个……
饿狼扑虎,食肉寝皮。
不过如此而已,此行即来,万事皆空。
十指嵌进泥地,脸埋在草间,绿草黄土的味道,清香浓郁,比这尘世令人欢喜。渐渐地,他感觉意识飘离,魂无归所般游荡。
闻得烟雨地荷香满塘,俯瞰泰山巅众山渺茫,只叹惋,山河万里无人共赏。
咻一声,石子破风遽来,正中后脑,卖力施暴的甲士应声趔倒一旁,腿间挂着浓稠的血色秽物,令人触目作呕。
“谁如此大胆?”
有人大喊一声,周围甲士立刻提剑设防。
狂风大作,沙尘迷眼。
迎风处一人跃下马背,剑在手,那人却倏地闪到林间,折下一根三尺长的树枝,往身旁一横,“尔等竖子qín_shòu,败我大棠国风。”
李麟不由站起身,甩袖侧立,威威道,“来者何人?”
“江湖浪客,林成风。”掷地有声,无惧无恐。
李麟朝两边使眼色,甲士挥剑,杀气逆风。
这边青晏脱力地瘫倒,唇齿殷红,嘴角簌簌滴血,脸肿成鼻高,眼里恐慌不再,尽是愤恨。而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声音,甚是耳熟。
他撑地起身,尚未站稳便疾走,没走两步腿脚疲软地摔倒,索性半爬半走,挪到哑巴身边。
折枝为剑,替天罚罪,招招避过要害却致命地痛,甲士一个个倒下,捧腹□□不止。
李麟见势不妙,心中惶恐,但看此人并未伤人性命,又安下心来。只那一脸不可欺犯的傲气仍在。
“没用的东西!还不走?!”李麟大喝道,踏上车撵。
甲士们拾起兵器落荒四散,跨上马背的姿势颇为狼狈。车辘碾土,辙乱蹄急,朝大道飞驰。
“哑儿,醒醒……”
青晏脱下外衣裹住哑巴下身,扶他坐起靠在自己肩头。
哑巴脸上被枯草根茎磨出了细细的血痕,咬裂的嘴唇泥血混浊,青晏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试图唤醒哑巴。
林成风丢下树枝,朝两人走去,目所能及的凄惨,直叫他不忍相视。
青晏顾不上道谢,一声接一声地轻唤哑巴。
乍起一阵风,撩摆衣裳,漏出血迹斑斑的两腿。林成风眼神一滞,不由别过头,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到哑巴身上,将两件衣裳捂严实。
青晏不止不休地唤声,终于起作用。
哑巴浓密的睫毛开始微微轻颤,一阵艰难地皱眉,总算睁开了眼。
这一看,哑巴眼眶泛红,虚弱地抬手,欲抚上青晏的脸,又停下来比划,“对不起……”
青晏没心似地笑了,可惜脸涨地圆润,笑得很是难看,“你怎么样……”话一出口忽然哽塞,一滴眼泪无征兆地滑出眼眶,落在哑巴手背,“哈……风真大……”他忙用手抹眼。
哑巴附上一笑,笑得人绞心,眼睛不知看在哪,渐渐涣散,手势也不再利落,像个垂死之人。
青晏抹干眼泪,看着哑巴的手势,那刚平息的情绪忽然山崩海啸般涌来,彻底湿了双眼。
“我一路在想,此行得愿便再不回去,古道西风……小桥流水……我还未曾见过……可惜,我恕青山过,青山不饶我……”
“哑儿,哑儿!”
双手垂落眼睛紧阖,任青晏如何密集地呼唤也再不肯醒来。
林成风虽未看懂手势,也能感受这一幕浓烈的悲伤。他探了探哑巴的鼻息,安慰道,“你别急,他只是昏厥,眼下最要紧找个地方安歇,再请郎中疗伤。”
青晏涕泪交流,哽着声问,“哪有客馆,小镇?”
“往前五十里,有个小城。”
“那走吧!”青晏连忙抱哑巴站起,可他脚力不支,连带着哑巴一同跌倒。
林成风眼疾手快,只捞住了一个哑巴,那边青晏早把计较的心思抛到九霄外,接着利索地爬起。
“你上马,我来带他。”
林成风打横抱起哑巴,两指放唇上吹一声口哨,一匹黑马从林中跑出。
旧梦里,玉人衾暖。
雷声劈响雨夜,惊醒了沉醉的梦中客。
戾南城乍然睁开眼睛,一记闷雷竟打得他忽然心慌意乱。
“来人。”
他唤道,却才想起廊下早无人守夜。
打开门,雨声磅礴,很快就溅湿了裤腿。
戾南城站了一会儿,提步冲进雨里。电闪雷鸣照亮了前路,到内府大门口时,浑身上下早已被雨水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