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
戾南城早跪在蒲团上,等候处置。
听见脚步声,他没回头看,缓慢说道,
“他是被我逼出府的,因我强要了他,和李麟的事也是真的,设计查封庭兰苑是为打压李徽,我还盘算联合郝连奎助李麟登上太子之位。”
停顿一下,戾南城喘了口气,
“爹,我交代完了。”
戾王爷听见第一句时,便定在门前。听戾南城说完之后,呼吸起伏,吐出的气息浊烫。父子二人抓枪手法同出一辙,戾王爷把着枪头一端,跨入祠堂,惩罚的枪杆朝戾南城后背挥去。
戾南城闷哼一声,虽有准备,但棍棒发力十足,打得他身子前倾,及时撑住地面又立马挺直腰背。
“你简直……简直混账透顶!”
紧接不间断的连续挥打,他再没吭一下。
戾王爷雷霆之怒难以平息,每一棒都在为戾家祖宗惩治这个不孝子。
他娘在世时,每每犯错,他爹最多打两三下便被喝停。现下,香火台上一排灵位,没有哪个能活过来救他一救。
戾南城咬牙死撑,鼻腔里一股温热,这预兆曾时有过,很快两条血柱源源不断地流下,滴在蒲团上,渗进了草里。
他很配合他爹,没出完气绝不喊停也绝不倒下。
若这样被打死,也算是痛快的死法。
最后仅存的意识不足以支撑他了,枪杆在这时嘭地崩断成两节,戾南城一口心血没能忍下,赤淋淋一束,全部喷在蒲团前的地板上,人同一时刻向前扑,扎扎实实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四十四
阴差阳错总有时,世上事十之八九不如人意。
戾南城的谋划才起个苗头,争权夺位就已成死局。
那点苗头,正是他被踢出局的原因。
算计他的自然是李徽,哑巴只能算帮凶,但这个帮凶却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也只他最让戾南城感到绝望。
那日之后,二皇子李麟被秘密禁足,皇帝称偶染微恙,由大皇子李徽暂时监国。
因皇帝睁一眼闭一眼,民间官间的男风说不上盛行也不曾遭禁。但根正苗红的皇家亲贵出了这等事,被皇帝知道,绝非不了了之的小事
戾南城高烧三日昏迷不醒,也没说胡话,就是笔挺挺躺在床上一身一身地出汗。
戾王爷的初衷只是给个教训,但他不知,戾南城因为服用了媚药鸾凤和鸣已是一时虚亏,而瘤症之事,府内上下瞒得一丝不漏,神伤加体罚,不死也去半条命。
戾王爷两夜未眠,和陌风陌云一同守在房中。
此刻他脸上两道眉毛拧成一把粗绳,盯着跪在面前的陌风陌云,怒而戟指,但瞥见床上的戾南城,心火又停息下来,他转过身去,闭了闭眼深深叹气,
“为何不报?”
兄弟俩面无人色。
“主子不让说,一直药养着,王爷回府,未免您起疑,主子把药停了。”
戾王爷手指轻微抖了一下,他一生征战,无愧天地,可戾家竟要落个绝后的下场。
“你们起来吧,”良久,戾王爷回身坐下,心里还存了点希望,“治不好么?”
陌云回道,“巫冥山上有位神医,据说医术了得,但主子不得空去。”
戾王爷把着桌角的手松开来,“明日他再不醒,直接送他去巫冥山。”
“遵命。”
恰好这时,昏睡的戾南城大概有异议,猛咳起来,几名府医忙上前探脉。
咳了好一会儿,那张死人一般惨白的脸红光满面,眼也慢慢睁开。
“醒了就没事了!”
府医们互相低语,向戾王爷回禀了一句,各自忙去抓方煎药。
“爹。”声音薄弱,但没到半死不活的程度,那么容易倒下,他戾南城不至于非挨到枪杆打断。
陌风搬了把椅子放到床前,陌云去搀扶那边意思要起来的戾南城。
后背有伤,躺着靠着都疼,戾南城双脚下地,俯了点腰坐在床沿。
父子毕竟父子,而且戾南城昏睡三日,何来的隔夜仇。
对看一眼,戾王爷先开口,“明日去巫冥山吧。”
戾南城看着十分虚弱,额头一层细汗,不过挑起眼来,还是让陌风陌云躲了下。
他声音沉缓,说道,“爹,治得好另说,治不好我岂不死得不值。”
“你何意?”
戾南城默了一会儿,低着头说出三个字,“去边关。”
然后又接道,“写罪折时,把我的病一道禀明,再加一句……永不回朝,皇上会许的。”
戾王爷深望一眼戾南城,心中不知是欣然还是悲然。
皇帝迟迟未下对那日之事的处置,为顾全两家颜面不假,还有一层意思,是等戾家自己衡量做个决断。
晋封戾南城为抚安王,其中的用意其他人或者不知,可戾王爷知道。现在戾南城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尽早脱身当然是最好的。
可戾南城才刚醒,那么这个决定,他早在棍棒之下就已想好。
最后戾王爷垂着眼点点头,也开不了口质问其他事情,一句话没说便走了。
背影几分伛偻,几分不可言的感伤。
几日后,请罪奏章递呈皇上。
其罪有二,一听信谣言滥用职权,二办事不周惊扰圣驾。
再几日圣旨下,罪责属实,革去抚安王头衔,念其身患恶疾而报国之心深切,准其随戾王驻守边关,无诏不得回朝。
诏书一出,满朝哗然,很显然惩大于过,里面的旨趣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