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清奇的地方,好清奇的人们。
一旁,路之站在一铁皮弯曲而成的桌子旁边,左手拿着面罩,右手拿着一把类似于手术刀的东西。桌上放着形如肿瘤的石块,路之用“手术刀”切割石块,刀石相接的地方迸出了电焊工手下的那种火星。
青年偶尔停下,用胳膊肘扶眼镜。他做的是使蛮劲的事情,然眼睛中却静水一片,像是在解什么物理题。结果是“手术刀”拿那石块没辙,墨墨注意到,桌上的石头和环绕巨型匕首的石头是同样一种,路之现在做的这事,大概是为以后治那匕首做准备。
墨墨很早就注意到路之眼镜上磨损严重的鼻托了。路之的眼镜样式是最近几年在年轻学生中流行的一种,现下那鼻托影响了眼镜的正常使用,却没被更换。墨墨:“你也是外面来的人?为什么不是什么‘游荡者’?”
沉默。
“刀子干石头,你干得过吗?”墨墨说。
这回路之有了回应:“这儿的物质、逻辑,和外面不一样。”
前后联系,于是墨墨又问他以前是不是华绵中学的理科生。见对方有诧异之色,墨墨以拳击掌:“bingo!因为刚才你们姚先生问我知不知道华绵中学……喏,交个朋友,我叫墨墨,是华绵小学的二年级班主任,和你算是校友。”
路之放下刀子和面罩,和墨墨握手,一本正经地“交了个朋友”。
“姚一他除了问华绵中学,没再说什么吗?”
路之主动说了第一句话。
墨墨摇头:“没。还能问什么?”
繁老头提醒说:“比如你怎么来的、如何能回去?”墨墨刚想说要是我都知道那还在这地方游荡个鬼,繁老头又别过头对路之说:“以前姚一向别人打听这些,你不乐意,怎么,现在又觉得他冷落你了?”墨墨瞪大眼:“你还愿呆在这儿,不想回去?”
“人家要为了我们献身……唔,用你们的话来说是献身什么?”繁老头揶揄道,“对了,献身科学!姚一主外,咱们路之主内,共谋伟业。”
地上满是刺人的刀子,人在屋里站着,一不留神脚底就会吃几口猛扎。墨墨随手拿起个奇形怪状的小刀,偏着头煞有介事地琢磨:“那这个世界的逻辑是什么?科学又是什么?让我猜猜……用物理攻击的方式杀原本魔法攻击才能解决的怪?”墨墨成功戳中了路之的骄傲点;路之抱起手臂,年轻而沉静的面庞上漾起令人舒心的微笑:“你说对了。”
繁老头嘎吱嘎吱摇着他的安乐椅:“果然,你们游荡者的话,只有游荡者才能明白。”而后,他眼睛中闪动着一位老者应有的智慧,缓缓说:“这里有它的存在方式,神说,‘该死的死,该活的活’。”
墨墨略微震惊,不明白繁老头用这般沧桑的语气说出语体奇怪的话,她是应该新声敬畏还是应该轻轻笑过。繁老头莫名让墨墨把他和表情包联系起来:调侃之余,酸涩味还是很足的。然繁老头说“该死的死”时,有意无意扫了眼两位“游荡者”,于是墨墨立刻掐断了心生敬畏的念头。
年龄会让人变成越来越奇怪的生物。此时,繁老头避开墨墨杀来的眼刀,微闭上眼,悠悠说:“‘神’为我们提供了巨树,人从来都不缺少庇佑。”旋即,他又转道:“月亮转过去之后,就是太阳。”
突然,整个“世界”仿佛为了回应他,巨石落水一般,荡出一阵隐然无形却力量惊人的涟波。路之和繁老头早有预备,各自抓了个支撑物稳住身形,墨墨则悲催如坐上了游乐设施可忘记拴安全带的游客,天旋地转之际,整个人无处安置。好在路之在此也混了一两年,经验丰富,眼疾手快地扔出了一柄手刀,把墨墨连着她的衣领钉在墙壁上,挂牢,墨老师这才没在满是刺刀的地上摔成血花四ji-ang的艺术品。
墨墨:“谢了!”
路之嗯声回应,接着看了看门,好像目光可以穿过门扇,落在领队在外的姚一身上似的。
然后路之说:“天亮了。”
屋子里亮堂起来,但光线不如晨光那样温和,是一种不同于自然光的、惨白若产自劣质灯泡的东西。房间中默然半晌,墨墨反手拔出小刀,将自己放下来,这时繁老头抬手拉了一下屋顶上垂下的一根线,轻响声后,树洞小屋开了个天窗,“劣质灯泡”的光线于是渗透得更加肆无忌惮。
那控制天窗开合的细线,在这时的墨墨眼中,像蛛丝隐喻那样诡异。
繁老头连同他的安乐椅,沐浴在白光之中;由于堆叠效果,在人的r-uo眼看来,方形天窗把外面空中的白色太阳含在了嘴里。
在这里,夜晚是黑色基调的童话,白昼是殡仪馆色调的寓言。
但繁老头的眼睛里,白色太阳的倒影是温润的。
第3章 chree
路之打开门,说:“他们已经走远了。”
起初墨墨全然被“白炽灯”下的世界吸引了,没明白路之对他说这句话的意思。白光下,一片树林蓊蓊郁郁,目光所及的地方,近处的树干巨大而壮硕,远处的则非常普通。取代了血月的白色太阳高高悬挂着,但位置没有半分偏移;天上那个泣过血的孔洞,好似一个万花筒的镜头,外环一旋转,镜头里的赤色就变成耀眼的白了。
“太阳”是冷的,白光并不会给人以温暖,影响人体感温度的是空气本身,墨墨觉得晚上和白天的空气触感是一样的;几大感官中唯一不同的,就只有深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