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扬帆起航之前，甲板上，埃迪便带着这般似有深意的笑。

湿润的海风将他被束起的银发吹得飘散飞舞，额发在眼前摇曳，浅浅地盖住了稍从凌厉变得柔和的眼眸。

男人将烟嘴从口边挪开了一点，却无法阻止风卷起烟气，吹拂到少年精致如画的面上。

“因为——我？”

“哦。”

埃德蒙的眼神微变。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是为了……”

“——提醒你。”

埃迪微笑：“在说教的同时，不要把自己给单独撇开，那就毫无说服力了。”

“说什么想要战胜自己，就要把包括不愿接纳的那一部分在内的一切承认了，接受了才行。”

“喂，我说。”

此刻是夜深。

“你是曾经与海洋拼搏的那个水手，你是被人陷害沦落至鉴于痛苦挣扎的可悲的年轻人，你是终于逃出监牢，在仇恨之中得到新生的基督山伯爵——你是埃德蒙·唐太斯。不管你想不想承认，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在猛地转身，抬眼望来的男人的视野里，少年的面庞有大半都被黑夜的阴影笼罩着，这是后边微弱的光无法祛除的。

看得最清晰的地方，是他勾起的嘴角，笑得分外地张扬，还透着几分对说教者的挑衅。

“在指点别人之前，先让自己以身作则，把死都不承认的‘过去’承认了吧。”

他仿佛在说：别洋洋得意，瞧，我也把你看穿了。

——同时，我们也扯平了。

“……”

那一刻，埃德蒙的神色淡漠，似是在这小小的讽刺之中不为所动。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

银发少年那双早就看清了的金色的眼睛里，映出了更为清冽，如被黑云覆盖的月色一般的雾色。

又像是，正从男人唇角漏出的烟的雾气。

而在另一边，位于体内的更深的位置。压抑的烟气还没有通过喉管进入肺部，却意外地——已经在靠近心脏的位置火热地灼烧。

……

“虽说情况大不一样，不过，刚巧心情好，我来给你做个示范。”

在埃德蒙又开始给迷茫的少年指引人生方向之时，埃迪悠悠地插口。

“想通了，我这种人不适合想那些弯弯绕绕，想得越多，起到的就越是反效果。”

“那就——所有，都按照我的心意来！”

这才是“埃迪”。

他不受拘束！

无论是他人的阻拦，自身的困扰，还是所谓的神化，都不能成为束缚他前进的障碍。

只要有屏障，那就打破。

只要有阻碍，那就迎难而上。

这，才是名为埃迪的男人，自诞生之初就是“最强”的代名词的男人，为自己定下的活法。

没有任何人能够复制，如此耀眼夺目的他，独一无二。

不需要想那么多，所要做的，就只是重新认识自己，重新找回自己，重新——

“轰隆隆——哗啦啦！”

雷声。

雨声。

巨浪重叠倾轧而来的轰鸣之声。

暴风雨袭来之夜，船在漩涡中心摇晃跌宕，船身发出将要破碎般刺耳的嘎吱声响。

然而，一柄洞穿了无数海浪的长.枪结束了这番震耳的喧闹。

豁然开朗。

所指的并不是天空。

那天，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史蒂夫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境，这一幕同样犹如烙印，深留在了他热血沸腾的心中。

……或许。

被触动，被震撼的人，还不止是史蒂夫。

另有人被倾倒，至此，再也无可自拔。

——巨浪凝结成冰，海风碎裂，深黑相连的夜空与水面分离。

——天与地，都拜倒在了这一仿若释放出内心所有阴翳与压抑的惊人之举下。

第90章 第二十五章

短短几年的时间, 史蒂夫硬是被折磨……不，打磨成了相当独立，而又格外自信昂扬的模样。

不用说, 这是此前的所有人都没能想象到的巨大变化。

身高拔了不少勉强达到了与他同龄的少年的正常水平, 但全身上下长不了多少肉这一点，还是没有改变。

这是他生来就先天不足留下的毛病, 除非奇迹发生, 否则这个遗憾将会伴随他一生, 没有办法彻底解决。

然而, 对于这个情况, 史蒂夫自己却表现得相当乐观。

“我不会因自己的缺陷感到自卑，也不会再失落了。既然不能改变现状，那我就安然接受，在内心的层面强大起来。”

很好，由此可见，终于如愿以偿当了一回人生导师的某个男人，已在这几年间成功地把小史蒂夫耳濡目染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好，史蒂夫, 不止停留在口中, 你已经彻底理解到这一种强大的真意了。那就去闯荡吧, 你该去选择自己的人生了！”

“是！埃德蒙叔叔, 十分感谢……哈哈，抱歉，我把浅薄的感激收回。”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出现了。又出现了。

毫无意义、只能够变成吵死人的噪音的哈哈哈哈哈。

被迫承受噪音二重奏的另一个在场之人无法再忍, 决定要在史蒂夫也被影响得落下突然就开始哈哈大笑的坏毛病之前，尽早把有样学样的小鬼踢回去。

“不要再笑了，你们都给我闭嘴！”

“史蒂夫，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只有一个要求，之后再跟人打架，如果打输了，嗯，你以后就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