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沈雨琴禁不住笑了,又忍不住摇头,展昭那样沉稳安静的人,却要与波涛汹涌的万丈俗世来来往往。而白玉堂那样傲然灵动的人,却如何受得住沉默幽暗。
马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丁月华掀开帘子,见展昭门前站着风韵妖娆的女子,那面上是笑着的,那眼里却蓄满了泪水。
“敢问姑娘从何而来,去往何方?”
沈雨琴回头,见丁月华下了马车,只笑道:“月华妹子,许是不记得我了。”
丁月华这才仔细瞧去,只觉得六月汴梁、夏荷风光,纷纷入眼来。道陷空岛白五爷特特为流玥阁雨琴姑娘将画舫开到汴河之上,白日里弹得是伯牙子期与嵇康,夜晚里只听婉转琴声似有千般心事。
众人只看到汴梁名师一曲动京城,却不知暗夜下白衣潇洒诉音律。
听见丁月华进门,展昭睁开眼,笑道:“月华妹子来了。”
“展大哥。”丁月华心底有踌躇,却还是将手中物放在了石桌上。
瞧那样子,应是把琴。展昭打开琴盒,解开琴囊,见那琴尾端似有焦痕。
风声过耳,院里的白色海棠落了一地,迷了人眼。
丁月华却一时愣住了,她看见那温润如玉似春风的人遮住眼睛,无声地哭了。
展昭知道那首曲子的名字是在破冲霄后的很多年了,江南四大世家顾家公子迎娶丁月华,也是郎情妾意郎才女貌的一对仙侣。顾家公子善音律,傍晚庭院中,常常看见一人抚琴,一人舞剑。
那天本也是很寻常的,展昭办案途经顾家,将往日里为月华家小子买的玩意一并送上。下人引他进了院子,他被那熟悉的琴声吸引,竟一时忘了为何事而来。
院子里,锦袍玉带的公子独坐檐下,膝上放了一把琴,手指拨弄中,音律行云流水。花树下,罗裙翻飞的女子手执长剑,蝴蝶般翩翩起舞,柔美中不失飒爽英姿。偶尔四目相对,相视一笑间,情意浓浓。
展昭握紧了巨阙,一会觉得心里空空的一会又好像行走于尘世边缘,心里眼里全是白玉堂独坐月下白衣翩然、执手抚琴的画面。
顾家公子瞧见了,手指按住琴弦,丁月华也向门外望去,见是展昭,忙欢喜地迎上去,却是在刹那又停住了。
“展某打扰了,冒昧问一句,这首曲子叫什么?”依是那温润如玉的人,面上是一贯的笑容,旁人看来却无端端地生出悲伤。
顾家公子欲言又止,询问似的看着自家夫人。良久,丁月华才偏过头去,握着剑的手止不住颤抖。
春风拂过青石板路,小院里的海棠开得正盛。
只听顾家公子道:“长相思。”
这许是所有的事由与起因了。
陷空岛白五爷特特为流玥阁雨琴姑娘将画舫开到汴河之上,白日里只许那名师弹奏风雅,为的是此事不关情。月明中换做他白五爷曲曲风月,一副心事赋琴弦,为的是心中所思所想之人。
她为白玉堂指点琴艺,那画舫便是她唯一的小女儿要求。
她曾笑言:五爷若为表白心思,一曲凤求凰是再好不过了。
锦衣俊逸的人只大笑,夏荷浩水也在那人的身后失了风采:“但我和他都不是卓文君。”这话说的有趣,她起先不明白,直到那日展昭去巡河,心头才清明,可不是如此。
那时,展昭正为破冲霄楼一事忙得不可开交,白玉堂从汴河回来后,不过两日,他便独身去了襄阳,辗转十六日,方得见白玉堂。
两人各有心事,竟也来不及说说话。
“猫儿,你许我个愿可好?”他只听见白玉堂凑在他耳边,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却是再也听不见白玉堂的下一句话了。
兴许时间过得久了,展昭已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他只记得那夜在梦里,白玉堂独坐院中,在月下抚了一夜琴。
翌日,白玉堂留书,展昭一颗心崩得紧紧的,赶到冲霄楼时,那身白衣已染血。
那之后,再无人在他面前说起过白玉堂弹的那首曲子,也无人再抚过同样的一支曲子。
展昭起先是怨过的,怨白玉堂明知他不善琴箫,明知他比不过他风雅,却偏偏要如此变着法的戏弄他。他堵着这口气,学会了看白玉堂留下的琴谱,学会了用白玉堂留下的笛子吹一首长相思。
等到这口气慢慢地变成了痛,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展昭每每想起,那眼泪便冲到了眼眶,却总也落不下来。
他怎会不知,白玉堂决定向他表明心迹时,那一向俊逸潇洒如神祗降临的人,心底有了害怕,这害怕因为着不确定。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仿佛又是昔日光景,他和公孙策长谈回来,见白玉堂正独坐庭院中。他一把抢过白玉堂的折扇,一转手腕,扇尖挑起白玉堂的下巴,正色道,“敢问白五爷,此生最快活之事与最喜欢之事分别是什么?”
修长手指微微推开折扇,白玉堂手里翻着乐谱,然后看着展昭,忽而一笑,好似一池荷花次第开放,“白玉堂此生最快活之事是与展昭并肩江湖,白玉堂此生最喜欢之事是与那人朝夕相伴,”目光重又落在乐谱上,那笑容里掺杂了些许落寞,低声道,“合一曲长相思。”
一捧黄土,一杯酒。
展昭长长久久地坐在庭院中,见那白衣人推门而入,拂去身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