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云充血的眼睛里满是惊愕。
“不论你今天怎么说。我等你冷静。……”
“等?在这里?仗着条子撑腰?我从前小看你了。”
樊云愣了片刻,缓缓靠近过来,俯下身,拉易非的手。
易非不懂她还想要怎么样,她以为应该是个什么结果?把她当做功臣八抬大轿地请回去?
“如果你还有一点为我着想。走吧。你走了对大家都好。”
樊云摇头。易非执拗地握成拳,樊云托着,安抚一样轻轻蹭着。
易非紧紧抿着嘴,忽然冷笑一声,“你说想陪葬对不对?呵,那天我以为你口不择言。……”
舔了舔唇,又说,“你在冉英云那里吸毒了。是不是?”
“易非……”
“我问你。是?不是?!”
樊云浑身一颤,咬肌鼓动着,不敢看易非。
易非忍耐着,眼睛里一瞬模糊了。怎么想得到眼前这层皮囊下藏着的人,会是这样。
“等着有一天向条子告密,居然吸毒。”
樊云摇头,手臂搭在床沿,蹲坐下来。
薄薄一层t恤下,脊柱弓着,像一颗石头。易非一只手被樊云拖着,整个身体都拧向另一边。
过去很久,泪水忽然漫出,不断滴落在床上,地面上。大颗大颗的泪滴,一瞬间洇湿一片。
“不是讲前程么?这算什么?!报复我吗?!”
“我不是……我不会再碰那个了。……易非……”
眼泪落个不停。樊云无声无息地哭着。猜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做最伤人的事,一边说爱我。你……太绝了。”易非闭紧眼,深深皱眉。
“我一点都不懂你。真的。也不想懂了。”
易非起身即走,樊云被拉着站起来,死拽着不放。易非要挣脱,双手都被攥住,攥得易非疼了。
“松手……”
樊云只是摇头。
“松手!”
易非硬是挣脱出右手,摔了樊云一耳光。
狠极了,樊云不躲,呆住一样,泪水花了一脸。易非掌心里火辣辣的,坠着樊云的泪,悬在空中。
“姐。”
细细柔柔的声音。
易非愣住。
“姐!我从来没有叫过你姐。
“但是你行行好。就算我做错了,就算你我之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把我当做妹妹。别赶我。”
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樊云会说出这样的话。
易非记得樊云挨父亲的打,不肯叫一声姐。
似乎晃过樊云闪着泪光,说她什么都不要了。她求易非让她留下。言辞恳切。与眼前这一刻,两张脸将要重叠,却再也不同。
面目全非。
“妹妹?”
她们从来不是什么姐妹。
在樊云眼里,她们这么多年,易非是怎样对她?
易非的确把家庭看得重要,尤其和樊云这样的人,这样冷血无情的人相比。
易非恨不能与她同死,她却觉得在易非心中,她的位置还不如单纯一个“妹妹”?
屏着气息的沉默。
易非气得发抖,手攥成拳也止不住,身体一寸寸麻木。
樊云像死过一场,站都站不稳,只是运尽全力地紧握着。好像易非抽出时,是会带着她的血肉抽出。残存的驱壳转瞬将灰飞烟灭。
易非笑,“不是我妹妹,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活着?你既然有胆做。不必等顾犀和邱永福,我应该清理门户。”
樊云眼中像被水雾淹没了,再没有一点响应。
易非不堪其扰,逐个指头地掰开樊云,充血的指尖因为用尽全力而显出一截青白。
彻底甩脱了。
樊云的目光不曾从易非脸上移开,手还保持着微张的姿势。
易非一心想要逃开这场景,空气压抑得似乎凝结成冰。
却忽然回转,再给了樊云一耳光。
“这一下是给你这个妹妹的。……别忘了你还姓易。背叛我没关系,你不能背叛易家。”
樊云脸颊红肿,唇角咬出血,像全然感觉不到。泪水雨线一样垂落。
易非以为就将这样结束了,樊云一步跨到床边,捞起护照,猛力撕扯,半本纸页嗤啦一声扯下。樊云随手一挥,纸片翻飞起来。
易非看着她,旧伤的左肩抖得太厉害,手一松,残破的护照掉落在地。
“从前爸说断绝关系。我也不在乎。我自己走的路,和你没关系了。”
易非紧紧皱眉。猛地拉开门,门板在墙上撞出砰地巨响。门边塞着烟头的矿泉水瓶晃了晃,倒落下来。
“随便你!”
咬牙切齿地说出。似乎要将每个字嚼碎,吞咽下去。
樊云跌跌撞撞到洗手间,凉水掼在脸上,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泪。
古人说,忠义不能两全。不能两全,那是戏剧。无一能成全,这才是现实。
以为可以放下的,没有一样当真放下。所以撕扯着,把自己劈成两半。
哭到喘不上气。不断地咳嗽,每一下都牵着烧灼的痛楚,似将燃烧殆尽。
心口揪痛着,忽然猛地,针扎进去一样,尖锐的刺痛。樊云不能动,止住呼吸。剧痛或许只是短暂一瞬,一瞬间,一千一万根针穿透心脏。回过神,樊云感到喉咙里似塞满了,一抹又腥又甜。完全不受控制,猛地喷出。血溅在水池和墙壁上。
怎么可能?
但鲜红的液体沿着瓷砖,缓缓滚动。
撕心裂肺的疼痛里,哭都哭不出。樊云支在水池边,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