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钱氏便是因此与宋氏决裂吗?”
“钱华是钱氏独子,他残了,钱氏岂会善罢甘休。慧娘执意入钱家照顾他一辈子,根本不听我的劝。老夫当日脾性急躁,当场便与她断绝父女之情,告诉她若是出了宋家们,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慧娘性烈,果然再没有回来过。常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常家的长子对慧娘一片痴心,如今先被失了婚事,又失去心爱的女子,出海之时一时不慎,落下水溺亡了。常家自从对我宋氏如同仇敌,无论我如何上门求恕,也无法求得他们的原谅。老夫也无脸再上门。”
宋清明说道这里,眼角发涩,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已经过去近二十年了,当年的慧娘如今也是快四十的妇人,父女两明明同在福建,却再不得见面。宋清明心如刀割,早已经悔了,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看宋清明伤心成这样,林铭玉也不忍再追问了。好在宋文宁已经接着道:“太爷,已经这么些年了,当年的常老太爷也退下来了,如今掌家的常百年性情温和,对咱们并无太大恶意,说不定这是常家也想开了呢。”他想了想,到底没用说起小姑姑宋慧娘的事情,而是婉转道:“当年的事情大家都是在气头上,如今过了这么些年,再多的怨恨也随着时间淡了,说不定,老天就是给我们这个机会,让四家重新聚在一起。”
宋清明神色一动,终于是长出一口气:“希望如此罢。黄氏海运到是与宋氏并无旧怨,只是这些年海运地盘争夺得厉害,少不得有利益纷争触及到我们双方的时候。况因宋氏与其他二家的旧事,使得四家不再如前,我们与黄氏的关系便是受此影响。天长日久,自然就淡了,只剩下争夺。”
林铭玉想了一想,道:“如今四家与顺昌海运的关系如何?”
宋清明道:“海运可以谋取巨利,自从朝廷平定之后,对海运的管理越来越松缓,对海运的需求也日渐的小了,近来还颇有要禁海的传闻留出。如今的海运,官府已经不再运作,但权贵们纷纷插足进来。顺昌是其中发展最快的,已经吞并了无数小海商。对我们这些福建老家族打压得尤其厉害,如今是他们想要根除我们的时候。钱氏与朝廷的关系算是四家里面最能说上话的,他们受到的影响也许少一些,但常春与我宋氏必然相差不了多少。至于黄宗瓷这老家伙,惯会见风使舵,虽然听说他在向顺昌海运示好,但我猜他必然不会如此乖巧地把自己的祖宗家业也送上去。若我们要联合起这四家,从黄氏海运下手是最可能成功的选择。”
林铭玉精神一震,他没有看错,宋清明果然是一个聪明老练之人。他就这么一提,他便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并且显然已经有了计划。
“我也正有此意,原来宋公也有此打算。”
宋清明笑道:“顺昌海运的心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有何尝没有想过破解之法。只是虽然我有此打算,也与黄宗瓷试探过几次,但这老东西精明得很,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我们还得好好谋划谋划才行。”
“这是当然,还请宋公与我细细说一说这黄氏海运,让我好好想个法子。”
宋清明便事无巨细地把黄氏海运多年的老底都掀了出来。林铭玉听得仔细,宋文宁也是第一次听自家太爷提起这些事情,故而也很感兴趣。但他偶然一转头,却见二叔宋良功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一方白玉,眼中的神色竟然有着说不出的阴狠。他心里一惊,面若无事地转过了目光,心里却起了一片疑云。
林铭玉直在宋家用了晚饭方才回将军府,其时天色已经全黑,将军府里面点起了灯笼,然而,涂凌光却还未回来。
林铭玉在将军府住第一日起,涂凌光便日日都回府歇息,从未有一日空缺。因而林铭玉更衣梳洗罢,也不去睡,且胡乱拿了一本书,在院里掌了灯,慢悠悠看将起来。
福建天气暖和,入夜却海风颇大。林铭玉本是晾着头发,随意看书打发时间的,却无意捡的书是类似于天工开物那般解说器械制造的书,这一看就渐渐入神,涂凌光回府了也不晓得。
涂凌光从宴席上下来,喝了一点儿酒,是个微醺的状态。下马回府,便见到院子里点了几盏灯,照得中间的那个亭子,明晃晃的。在这样明亮的灯光下,林铭玉瘦长的身子躺靠在一个长塌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书,一头青丝从身后披泄而下,撒得满塌都是。他看得入神,白玉一般的脸上尽是沉迷专注的神情,一截脖子又细又白,看得人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
夜风吹来,涂凌光的酒气散了一些。他看到林铭玉只穿了薄薄的两件单衣,便皱起英挺的两道浓眉,从身上取下披风,轻轻盖在林铭玉肩头。
“大哥?”林铭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