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筛下光芒的剪影,映成片的苍木绕环。松涛浪鸣,几粒松果应声迸落,沾起了纤尘,与光同尘。彷佛在此之间,万物恬静如诗,生死杀伐,唯在棋局。
「千叶传奇?」素还真料不到此刻竟遇上此景,遂转身与其它众义士示意,托付先行前往流云谷,自己则应邀入座。
「素还真,这一局,我们下很久了。」千叶传奇神色平静,举手置了一黑子,如闲花静落。
战场上的一隅宁静,却怎感杀机更现?素还真万念揣测,竟是猜不透合作伙伴的心思,谨慎应道:「确实,此局成立以来,你我各自互相猜心三分,一路顺遂,终是走到此局。」素还真看了一眼棋面,「今日就将此局结束,如何?」
千叶传奇颔首:「请。」
有别以往的步步慎思,今日两人行子飞快,显然早前皆各自保留了棋力,两人面色波澜不兴,却暗自佩服。不过多时,黑白两子呈棉和之力,宛如太极之两仪,正是极端的太和之局,胜败并存。
曾经他们也下出这盘太和之棋。那时他们方初会不久,奈何时至今日局势翻覆,武林益加混乱。人,变了许多;棋,也变了许多。
白雾冉冉,秋叶静舞,安宁之中,忽地,千叶传奇出声道:「素还真,这样的局势可是你所愿?」
素还真正俯首行子,摇首道:「你所布之局太过凌厉。与其剿灭敌人而自伤,素某宁愿暂时和局,且留余地。」
「有时和局等同死局。遇极必反固将得出胜负,但搁浅不动也无益局势的进展。」千叶道着,清湛目光看向远方一株形容枯槁的老树:「而唯一不变的,是往下扎根的生命力量。如同那棵树,他虽然干枯老死,如入死局,反之,一旦遇春,便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素还真心神领会,不直接应解,举一反三问道:「但佛狱、死国、集境实力相当,如今共处一地,太阳之子又该当何解?」
「如果要你再动一子,还有何处可进?」千叶传奇相问。
素还真神思,捻起一白子落下,剎时二三路自紧一气,绵绵相连,是不可多得的密局,听他分析道:「太和之局之难缠,有如珍珑。观此棋势,先前东南一方角逐激烈,而西北一路混沌不明,所幸白子下了重兵,自侧路挺进,抢得一先,稳住局势。但若真要安全无虑,恐怕还需随后打扎,素某欲落下这一子,以抵抗黑子随后的攻势。」
千叶传奇听罢评析,却断然摇首道:「吾却以为,这一子你下错了。」
素还真不以为然,「哦?」
千叶自旁再捻起一子,动作稳然而慎重,像是在决定一条无法回头的险路,听他缓缓问道:「素还真,你可知要破太和之棋有何方法?」
此问一出,气氛顿时凝结。
素还真扬眉,愕然道:「你要破局?」
「这一局非比当时,当时太学主危害武林,而日盲族依然安好,太和之棋存在不成问题,吾也保留了手段。但是如今各势力角逐苦境,千叶就必须为日盲族争取一席之地。」千叶传奇举棋落定,决然道:「吾只能说,抱歉了。」
言定,指端黑子从容落下,局面顷刻翻转,有如天地换色。太和之局,破!
「千叶传奇,你——」素还真悚然而起,万般猜不透。此刻破局,那围杀之局如何能成?
蓦地尘沙瀑起袭面,千叶传奇一掌击碎棋盘,负手冷道:「你可以走了。」
无论如何,还是前往流云谷一探究才能放心!变中生变,素还真看了千叶传奇一眼,疾使轻功,匆匆绝尘而去,奔赴间,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指尖不自觉一寸寸冰凉起来——
是了,方才千叶传奇明显话中有话,那句「可以走了」,相反的意思来说,便是在此之前走不得。那么……此番中途拦截自己根本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为何千叶要拖延时间?方才他言吾那一子下错,难道……」答案闪过脑际,素还真心头惶然,拚尽全力加快脚步,情急道:「流云谷,叶小钗!」
那多加的一子,正是自请前去流云谷打扎的叶小钗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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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吗?」荒烟杂丛中,长空搀扶受伤的鸦魂颠簸行走,自己身上却也多处见血,一路逃来,两人脚下早已踏出蔓延一地的血渍,背后残存的军队则凌乱四散,勉强还算的上一支队伍。
「尚、尚可。」鸦魂藉长空撑扶之力,靠在一块大石背后,伤口却又再度裂开,同样负伤在身的长空亦瘫在石边,拔开缠在脚边的枝蔓,大口喘气,不禁忧心道:「众人皆已负伤,我们还要如何赶到流云谷?」
「长空,你还不明白吗?流、流云谷绝对有问题,根本不用去!」鸦魂忍住痛觉,咬牙忿道:「因为我们是饵,一群会扭动、会挣扎才显得真实的诱饵!」
「什么?」惊言入耳,铺天盖地的震愕猛然袭来,长空愣了半晌,方不顾分寸地搭上鸦魂肩头,摇晃道:「说清楚!」
鸦魂运指如飞,点住数穴止血,放目四望,见到一个个横倒在地的兄弟,其中虽有破军府的人马,更多却是曾经与自己一同打拚的残宗兄弟们,悲愤之情不禁油然而生,颓然道:「……长空,这是一场局。你想想,千叶传奇并非不知佛狱与死国会借机暗算,为何要执意要我们继续按照原来的路线前进,白白当送死兵?」
长空默默回想方才混乱的战况,双手不禁悄悄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