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漫不经意道:“反正我现在风头大的很,何妨再闹大一些?不让人知道我是个愣头青,回头又有人来惹我。”
冯紫英默然一会,又道:“只是方才那人说话虽然难听,却也不无道理,只怕旁人也都是这么想的。便是官府看着贾府和林伯父的面子,判了你赢,庸医误人,顶多也就是打几杖的事。”
林楠喝了一口茶,抬眼看了他一眼,道:“谁说我告的他庸医误人呢?”
冯紫英吃惊道:“不是?”
林楠漫不经心道:“我告的他恶意杀人。”
冯紫英道:“不会吧?他和你妹妹远近无仇,害她性命做什么?他也没这么大胆子啊!”
林楠淡淡道:“我自然知道他根本不想害玉儿的性命。”
冯紫英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道:“那你还……回头若他反告你一个污蔑,你面上需不好看!倒还不如交给我,打断他一条腿了事。”
林楠冷哼一声道:“断他一条腿有什么用?要害玉儿的人还不是逍遥自在?”
语声一转,声音又散漫起来:“便是我冤了他又怎么样,你且看着吧,我什么都不用做,还就能冤死了他!”
再不多说,目光落在府衙外密密的人群中,那些都是好奇来观审的百姓,里面,林楠雇的讼师正侃侃而谈。
第19章
冯紫英道:“你就这般笃定?”
林楠不置可否。
冯紫英道:“那姓鲍的在太医院人缘甚好,他找了以院判为首的数名太医做仲裁,便是这些人和他没有私交,只因不小心开错方子便翻脸告状,实在犯了太医院的众怒……你找的讼师便是舌绽莲花,只怕也比不上他们一句话来的有分量,我怎么看都看不到你有任何胜算。”
林楠淡淡一笑,道:“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我要的便是他们说话。”
冯紫英皱眉:“我不懂。”
林楠道:“我花了数个晚上,翻遍了医书,将所有能指出那方子谬误之处的地方都找了出来……我寻的那个讼师口才极好,尤其善于煽动人心,我让他令所有人都认为,这些东西,便是初学医的人都应该知道,应该是每个大夫出师之前,师傅都会反复叮嘱的忌讳之处……”
冯紫英渐渐明白过来,林楠继续道:“我只教他说了两句话,其中一句便是:原来,连这个都不懂,就可以当太医的麽?”
下巴一扬,点一点楼下的人群,道:“你看,很多人都听着呢!”
很多人都听着呢!
是?
还是不是?
不是的话,鲍太医故意害人的罪名就成了定案。
是的话,天下杏林的泰山北斗——太医院的地位将一落千丈,医术最高、身份最高,天下大夫都为之仰望的太医,将一钱不值……
大堂上,须发皆白的院判胡子都在颤抖,周围一片寂静,包括高踞堂上的顺天府尹,以及皇上派来听审的官员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院判抖了抖唇,闭上了眼,有点不敢看鲍太医,他原是为鲍太医平冤而来,现在却……
颤颤道:“当然不是。”
鲍太医身子一下瘫软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他说,当然不是。
当然不是,那就是说,这些忌讳鲍太医是清楚的,那就是故意害人了?
周围一片哗然。
冯紫英笑道:“若是他找个口才好的讼师来,今日胜负难料,偏偏自作聪明的找了院判来,笨嘴拙舌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一个区区太医和整个太医院相比,他们会保谁可想而知?太医可是要给皇上娘娘们诊脉的,他若是真的说一句‘是’,只怕皇上第一个要来治他们的罪。”
林楠道:“太医院到底是出了一个人品不正的恶医,还是出了一院子的庸医,怎么选还用想麽?”
冯紫英点头,又道:“那些人心存内疚之下,只怕会用别的法子为他开脱,医术上的事,我们不懂,那个讼师也不懂,只怕……”
话尤未完,便听到下面一声大哭,嗓门之大别说门外听审的人,就连茶楼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大老爷啊……强盗拿刀杀人有罪,难道大夫用药杀人就不是杀人吗?院判老爷都说了,他人是故意毒害人命……”
院判苍老的声音惊慌道:“等等,我……”
“呜啊!”一声更大的悲哭将他的声音压了下去:“大夫杀人不用刀啊!大老爷明鉴,事实就在面前,若是大夫杀人无罪,我们所有人,岂不是生死都在他们一念之间……大夫,本该是救命的人啊!大老爷,他可是太医啊,给皇上娘娘治病的太医啊!”
冯紫英笑道:“这便是你教他的第二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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