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并不打算走这条路。
沐辰风缓缓站直,在万花师父惊讶的目光里又道:“承蒙先生提点,我是该回一趟华山了。”
“不可!”万花师父双眸瞪如铜铃,喝断他道,“那两名杏林弟子来时已闻风声,即便此去纯阳宫路途不远,也会引人半路截杀。”
“那便恳请先生相助、求仙长为我带路。”沐辰风转身看了眼老道仙风道骨的身影,又道,“这世上最能通鬼神的怕只有灵虚子,我欲寻得抹去印痕之法,当速去速回。”
老道感到他的目光,不由回身观望。万花师父看了眼老道,又看沐辰风傲骨出尘、一身决然,只得长叹着点头应允。
一连几日晴好,青岩被雨打落的花枝又一次吐蕊。
江言这次昏迷了足够久才醒来,睁眼不见沐辰风,只有小花萝乖巧地缩在他身边安睡。室内昏暗,似是日暮时分,枕边的花枝已枯,一如他伸出的手。
万花目光闪动,将手缩回袖子里后披衣起身,挪动身躯似是拖着沉重的累赘,穿戴妥帖又花去了不少时间,抓过垂落的散发缓缓梳理,手上一时控不住轻重,梳子一扯带下一大把银丝。
他正望着一手又长又灰白的头发苦笑,有人快步而来信手移开槅门,望见他手上的梳子与落发愣在当场。
江言眨了眨眼,低头去看手心又抬头与他隔着珠帘对望,继而绽开一个自以为尚可的微笑:“辰风,你去哪里了?”
他五官依然隽雅,只是灰白的脸色在漏进窗棂的斜阳下显得十分病态。沐辰风掀了帘子却不走近,将握着的佩剑缓缓放到地上与他对坐:“我去了纯阳宫。”
江言听得一声他腰链的铃响,笑意更甚:“可得了救我之法?”
沐辰风闻言沉默,而后摇了摇头。
“呵,若有什么法子,我早就用了。至于炼尸炼鬼之法,还是不用为妙。”江言拒绝他的口气不容置疑,说罢挪到他身侧,缓缓伸手抚上他匆忙赶路而略显疲惫的脸,温声又道,“当初我救语寒,师父便道我无救人之心,只因那时的我,尚没有觉悟去负担另一个人的命运。可如今我知晓了,也早有觉悟,这是我因此付出的代价,没什么需要可惜的。沐道长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江言……”沐辰风与他再无光泽的眼眸对视,望着他眼底的死寂颤抖地道,“至少抹去那印痕,不要再痛苦了。”
“我根本无所谓以后如何!”江言猛地松开他,方才扯出的笑容也尽数褪去,“你是知道的,我与你此时不可相守,便再无机会了,剩下残魂毫无用处。灵虚子没有告诉你吗?”
沐辰风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握紧,看他略微显出狰狞的面容半晌,主动伸过手覆上他冰凉而颤抖的手背,哑声道:“你……看不见我了,对么?”
万花闻言一怔,手给牵着探至他挂了香球的腰间,触得了湿冷粘稠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魂魄一说是引用现实道家学说
总之该来的总会来……
第74章 浮灯彼岸(下)
“辰风?!”江言惊起,下意识伸手去触碰他。
“这是我下山时遇上拦路之人动了手,这才沾上了他们的血。”沐辰风忙应他,与他伸来的手交握,缓缓将脸靠上他已至嶙峋的肩,平静地道,“你看不到我了,也闻不见我身上的血味了……江言……”
万花良久未动,末了安抚似地触碰他的颈项,安慰道:“只是看不清晰,并未致盲……我不会认不出你的,辰风。”
“好。”沐辰风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那沉如寒潭的漂亮眼睛已看不见他,清冽的嗓音开始沙哑,往后还会不记得他,再往后会如那老道所说错乱疯癫,随着日月更迭一步步迈入消亡。
他与他,终是一场绚烂的烟花。
奈何他再沉默,万花却首先回过神来,忽而扣住他的双肩,严肃道:“为什么不走?昆仑的事已安排妥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沐辰风知道,此刻的自己看在他眼里大约只是一个人影,即便如此也望着他、无比认真地道:
“江言,我哪里都不会去。”
“追兵已至,你快走!”
“我哪里都不去。”
他波澜不惊地重复了一遍,直教听的人哑口无言,江言寻思一番,正色后缓缓地道:“倘若,我同意抹去那印痕,沐道长会听话去昆仑么?”
沐辰风听他咬清的每一个字霎时哽住,沿着他消瘦的面庞一直看到他略显宽松却用腰封缠紧的衣袍,终忍不住颤抖起来:“事到如今……你如何还能这般清醒?”
“辰风,这残火微燃的局面既无法更改,便不要赔进去更多。”江言觉出他的为难,当即放缓了嗓音、温柔地劝他道,“如果我有他法,定愿意试一试,绝不是故意要舍你而去。”
万花出口的话依然有条不紊,沐辰风微怔之下只觉心中闷痛,别开脸去恰见到棋盘上半局未完,汤药仍温在暖炉,安稳酣睡的袅袅身边是花枝与酒壶。
那是老道探望时带来的礼物,未启封的瓶子里是今年的梅花浸了去年的醇酿。然暮春荼蘼,无论旧酒新茶还是时鲜繁花,都无法携手共享、一醉方休。
“江言……”沐辰风的目光在屋内江言惯用的物件上徘徊了足够久,收回时已然归寂无波,“陪我去花海再看次花罢?”
江言听他忽然提出要求本能地皱眉,既是去花海便迟疑着点头,凝神阖眸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