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华瞧在了眼里。

很多介于能说和不能说之间的话，喝点酒，就能说了。等到饭局吃混乱了，他挨到周泽楷身边去。

周泽楷看出方明华有话要说，低下头，耳朵往方明华那边凑了凑。

驳船冒着烟从江面上驶过，方明华的话也过来了，“小周，你是不是在和叶秋谈恋爱？”

“……”

见周泽楷摇头，方明华连忙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平安夜那天，我看到你俩在楼梯上抱在一起……你放心好了，就我一个人看到了，还有，我对你的性取向没任何看法。”方明华一股脑地把周泽楷可能存在的顾虑都说尽了。

可周泽楷还是摇头，这次他弯了弯嘴角，似是在笑，让人看了，会忍不住心里跟着咯噔一下的笑。

周泽楷是摇头了，否定了，可看他表情带出来的回馈，“你和叶秋是不是好了？”怎么看，都不像无稽之谈，而是有方明华想不到的隐秘曲折在里面。方明华已经开拔了，这个关口再让他收队，没事人似的坐回去，也不现实。人不都是这样么，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不由得就操开了心。

周泽楷的感情状态很难猜么？感情无非两种套路，在一起了，分手了。周泽楷都说了没在一起，那就谈不上分手。往没搞上的方向走一走，要么是两情相悦，差一层窗户纸，要么是一方喜欢另一方，得不到回应。瞧周泽楷这黯淡的神色，方明华的判断呼之欲出了。

“……是你……单方面喜欢叶秋？”方明华试探性质地问道，悄声细气的，怕刺激到周泽楷似的。

周泽楷的眼睛里闪过很多方明华看不懂含义的东西，就是没有一点是否定的，没有否定，不就是承认了么。

哎。

别看方明华现在的感情生活称心如意，他也是被情苦熬过来的，可以说，正是有了失败的感情经历，他在开始新的恋情后才更懂得珍惜和包容，最终修成正果，夫妻双双把家还。所以他看周泽楷这副吃了不熟的梅子似的，苦苦涩涩的样子，半句话也安慰不出来。大多数的安慰都显得冠冕堂皇，站着说话不腰疼，还不如一切尽在不言中，拍着人家的肩膀，让人家多喝两杯。

方明华沉浸在自己diy的秋风悲月中，突然刹住车，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环节，“是他拒绝你了，还是你就没表白？”

“……”周泽楷抓着啤酒瓶子的细长部分，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行了，方明华知道了，依着周泽楷的性子，他是不可能跑到叶秋面前告白说“叶秋我喜欢你不是崇拜你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你打炮的那种喜欢”的。那方明华就搞不懂了，“纯单恋你见了叶秋躲什么呀？不应该冲上去刷存在感么？”

周泽楷抿了一口酒，咽下去，酒的味道冲进鼻腔里。他的眼珠上挑，瞄住吊顶中间的灯。

几乎要晃了眼。

单恋是不用躲，可他都成了差点趁人之危把人啪啪了的单恋了，这就该躲了。躲了，对大家都好。

这确实是那天过后，周泽楷的真实想法。他那半晚上的烟不是白抽的，冷静下来后，对叶修的所作所为让他惭愧。

正是这种惭愧，警醒了他。

周泽楷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他把放在叶修身上的感情看的太简单了。最初他想，突如其来的感情中能有多少是真正的爱意呢？甚至，他都分不清楚，他是真喜欢叶修到了一定地步，还是只能埋于心底遗憾和身心的空虚被放大了，跟他玩抗议，反弹，自行制造出了很喜欢的假象。连他自己都不太好意思称这种充满了未知的感觉为爱。正因如此，他才敢于顺其自然，任其发展，不刻意回避与叶修的交往。

反正所有的简单与未知都逃不过时间，时间会让它们慢慢变淡，消失。过去，过去这阵子就好了。

然而，时间是一秒没停地过去了，周泽楷却没能如愿。他一次次地与叶修见面，与叶修纠葛在一起。在当时，他身居其中，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后来回过头来想想，其实他每接触叶修一次，对叶修的感觉就跟着刷新一次。刷新到最后，分得清的，分不清的，都统统分不清了，只有叶修，在他心脏上，一笔一画地清晰起来。

比纹身还要疼，还要难清除。

周泽楷方才开始有意识地抵挡，只是为时晚矣，这些东西都深刻地印在他的脑子里了，随便提取一下，就如泉水下流般地涌出来，被动地涌出来。毫不费力。他越抵挡，越汹涌，几乎把自己淹了。

那晚发生的事就是铁证，是他落水后地挣扎。

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周泽楷所能做的，也只有躲了，暂时不要叶修出现在他的面前。

饭桌上那么吵，坐在那，跟进了菜市场似的。很嗨的吵闹声断在了周泽楷身上，周泽楷就像一片很深的海，方明华说出去的话都沉入海中，连个气泡都没冒上来。

队长和奶妈在那玩沉默挺博眼球的，方明华差点就要伸开五指，往周泽楷眼前摆摆，帮他回神了。周泽楷却出声了。

“都过去了。”他说，嘴唇几乎没有动，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意思是……放弃叶秋了？

这时候方明华肯定要顺着周泽楷的话说，“过去了也挺好的，长痛不如短痛……”

在一个约等于失恋的人面前，方明华这种话，道理再实在，也没什么力度，但落到周泽楷耳朵里，周泽楷蓦地怔住了。

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