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听到梁哲木说话了,声音很低,很温柔,与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你有什么好哭的?”
莫晓龙擦了眼泪,觉得自己实在十分丢脸。
“我说过要罩你的。”他小声说,“我要弄死他们,我一定会弄死他们的……”
他不敢再看梁哲木受伤的手,也不敢看他脸上的伤,甚至连眼睛也不敢对上。天知道他为什么要哭,伤不在他身上,这些痛也永不会降临到他身上。
但他的心难受得发疼,像被那些人恶狠狠抓了一把。
而在它疼之前,莫晓龙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难受。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梁哲木而难受成这样。
“和平解决就可以了。我不想闹事。”梁哲木说,“他们要我和他们一起作弊,从这个学期的期中考开始,会给我钱。我不愿意,所以就这样了。也没太大事情,对不对?”
莫晓龙摇了摇头。
书房里还有争执的声音隐隐传来,莫晓龙察觉到梁哲木的手动了动,手指勾住了自己的大拇指。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那一瞬间突然决定,自己不会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解决的。
九.
莫晓龙在家门口抽烟,母亲刚刚出门去工作了。
这是他从少管所回来的第三天。
被学校开除的时候父亲还在远洋打渔,暂时没得到消息。母亲先是气得大哭了一场,但很快又释然了,盘算着莫晓龙以后的出路,甚至还有些高兴:“你大伯现在做运输生意,你跟他去跑车,能挣钱。”
她看不到儿子漫长求学路的终点,但近在眼前的钱是摸得到的。
仅有的遗憾也不是因为莫晓龙没了这个读书的机会,而是因为没面子。
但更让她没面子的事情发生了:被莫晓龙揍得五颜六色的人并未打算放过他,有领导说他这种行为性质恶劣,一定要严惩,要作为典型来处理。
莫晓龙在少管所呆了两年,出来的时候还是秋季,和他进去的时候一样的季节。
父亲仍旧在海上打渔,打渔回来之后就去赌钱。母亲打散工,见到他就不停唠叨,说他这一世都毁了。
莫晓龙在少管所里学会了抽烟,还学会了修车。
他想买一辆摩托车,但是手上没有钱。
在少管所呆着的时候,父亲从没有去看过自己,倒是母亲偶尔还会去一趟,见了面也是说些被谁笑了,被谁说了之类的闲话。
有意思的是,反倒是他以前的那些混混朋友,那些马仔,会很笨拙地给他写信。
有的信写得过火了,会被退回去。几次之后大家都学会了在信里说些普通平常的事情,至于“鱼佬走私被抓了货也没找到”“张发财最近发达了撩我们和他一起干”这样的话,莫晓龙再也没机会看了。
他其实挺喜欢看的。
少管所里还有个图书室,他在里面看了《水浒传》和《三国演义》,还有一堆金庸古龙的小说。@
这也是学习啊。莫晓龙心想,学习不辍嘛。
他跟那些真正顽劣的不是一路人。他在心里说,不是一丘之貉。
在收到的信件里,偶尔会夹着一封薄薄的信,信封上的字迹整齐漂亮。
莫晓龙很喜欢梁哲木写的“莫晓龙”三个字。他在少管所里也练字,主要练这三个字,现在已经能签出很漂亮的个人签名了。
最近收到的一封信是七八月的时候寄的。梁哲木说高三开始复习了,他的成绩考同济没问题。
莫晓龙一支烟抽到一半,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他在街上溜达,小孩看到他都会远远躲开。一边笑骂一边威胁着四散的小屁孩子,莫晓龙眼角余光看到了马路对面有个穿着三中校服的高个男孩正看着自己。
和那人对上眼神之后,莫晓龙手里的烟就掉了。
梁哲木满脸震惊,居然直接推着自行车就穿过了马路。
“你注意看车!”莫晓龙吓得简直要跳起来。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梁哲木的眼神很可怕,他似乎在忍着抓住莫晓龙的冲动,“为什么不告诉我?!”
莫晓龙却被别的事情拉走了注意力。
一别两年,他终于和梁哲木一样高了。
十.
莫晓龙觉得自己不聪明,但也绝对不是个蠢人。
梁哲木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在这边生活。他的父母不在身边,很多时候没办法给他任何支持。
因爱生怯,书里是这样说的。
因为得不到,所以反而会愈发恐惧失去:梁哲木一直都在想办法不给父母增添任何麻烦,以免在珍贵的会面中收获的不是问候而是斥责。
但莫晓龙说过要罩他。
这句话并不是随口说出来的,莫晓龙很认真。
“谁要你认真了……”梁哲木咬着牙,一字字艰难地说,“害了你自己。”
“反正我不是读书的料。”莫晓龙耸耸肩,“我觉得出来很好啊,见了世面,也交到了一些好朋友。”
“少管所里的好朋友?”梁哲木一针见血。
莫晓龙转头看他,笑嘻嘻的。
“你嫌弃了?那我是不是你好朋友?”他说,“我也是少管所里出来的。”
梁哲木没说话,转头看向海面。
两人都坐在海堤上,看着缓缓沉入海面的夕阳。
“……里面有人欺负你吗?”
“他们还欺负你吗?”
两人同时开口,问的都是大同小异的问题。
各自愣了片刻之后,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