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命人刺杀承国国君,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承国太子比他的父皇不知道精明能干多少倍,在苍国与戚国战和未定的时候,大力推此人上位,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且还要白白赔上一个忠心耿耿能力卓越的手下,实在是费力不讨好。
——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借着这件事,狠狠恶心自己一把。
——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猪油迷了心窍,费心费力费时把他救回来呢?
苍景帝若然当真死在山崖里,最坏的状况不过是监国的苍天赐被杀,刘家改朝换代,而自己手中握有西北军,在当时的情景下,苍家子弟拥兵自重,独立成王名正言顺,虽然难以翻身,但是自保绰绰有余。
哪像现在,处处挨打,天天受制。自己只要变着法子的算计了他一次,对方一定恶狠狠加倍还回来,丝毫不管会把无极大陆这滩浑水搅得多么混浊。
苍天素觉得自家不过就是在景帝要放弃二弟的时候小小地推了一把,对方居然立刻就插手干涉一国内政——用得着这个样子吗?
苍天素不是没有计较的,现在苍天赐主动退出争斗,双方的争执自然不复存在,若然自己真的有上位的一天,是不会拿他开刀的。
但是如果再拖两年,双方的较量上了明面的时候,苍天赐再抽身而走,这种话苍天素无论如何也不会说了。
他不会养虎为患,这是原则问题,纵然是苍天赐也动摇不了。心里再不舍,他下刀的时候也不会迟疑犹豫。
苍国大皇子叹了一口气——我间接保住了你最疼爱儿子的一条命,难道你就用这个来回报我?
包着手的苍天素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他昨日又熬了一整晚,对赵六又是好言安抚又是委以重托,信写得极长,纵然是有意把字写得极小,也整整用掉了十六张纸。
白雕现在的竹筒塞不进去,改使大的又容易引人注意,不若现在这个能塞在羽毛中遮盖住,只能分两次运送了。
这半个月来车中的气氛越来越好,苍天素有意拉拢京中士族,对方也有意依附,双方彼此心照不宣,谈话的范围由最容易上手的民风民俗扩大到诗词歌赋行兵列阵。
苍天素本人不觉得什么,几个自命不凡的年轻少爷却是对他刮目相看,着实吃了一惊。
他少时跟张云松等人的争端,这几个人都是亲眼见证过的,当时惊吓之余,就觉得此子太过狠辣,再加上后来苍天素投身战场,凶名比威名更甚,是以在这几人心中,应该是个戾气很重的人物。
哪知出行前第一次见面,翩翩少年由远及近,风姿如画,容颜似玉,白衣若雪,清雅高绝,步步生莲,着实让几人惊艳了一番,惊艳过后,却又觉得可惜——这么一副好皮囊,竟然安在一个粗鄙的武夫身上。
几人都知道苍天素没有上过几天上书房,外出打仗又不是比文采fēng_liú,只当他识字虽然无碍,于文章学问上却是门外汉,因此最先套近乎的时候,都是选的外出作战的将军应该很了解的民风民俗。
后来见苍天素谈吐不凡,再加上聊无可聊,蔡枫试探着将话题向文学方面引导,没想到苍天素更是成竹在胸,佛儒道诸多典故信手拈来,诗词歌赋经史子集皆有涉猎,更有许多见解不同于世人的千篇一律人云亦云,柳暗花明另辟蹊径,直让人拍案叫绝。
况且他说话办事极注重分寸,能将人驳倒却留足情面,能款款而谈却不抢人风头,十几天下来,莫说王德钏等人倾心叹服,连林尧兰都软了口气。
纵是这几日气氛如此融洽,看着手上缠着厚厚纱布的大皇子浅笑着将承国皇帝遇刺身亡的事情告诉二皇子,王德钏等人也没有随便插口。
“遇刺?”苍天赐先是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问这条消息是从哪里来的,继而低下头想了想才道,“难道承国太子已经等不及了?”
苍天素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是我们的好父皇。”就着这个动作,他正眼看着苍天赐,却能用余光仔细辨别众人脸色,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苍天素半个月来多方观察,能够确定两千精兵中没有人跟帝都联络,然则自己算计苍天赐的事情已经让景帝知道了,问题只能出在跟着苍天赐来的这六个人身上。
——只是他在试探之前万万没有想到,景帝安插的人手,居然会是最不可能的那个。
钉子之所以是钉子,就在于它的隐蔽性,一旦暴露了,就没有了潜伏下去的意义。就像当初的景田,就算知道可能已经被怀疑了了,刘家还是舍不得把这颗钉子起掉,苍天素就利用他给刘家传递了不少虚假情报。
他跟段羽每隔几天不动声色支开景田放飞的鸽子就是诱饵。
景田恐怕没有想到,军营里专门负责养鸽子的王琦能够在二十几只纯白鸽子中,轻易分辨出哪只才是自己养的。
段羽每次把传信的鸽子还给他的时候,往往都会换来王琦的一顿臭骂。有了这么个人物,刘家的人用吹箭打下来过哪只鸽子,又看过哪些情报,苍天素了若指掌。
刘家人一直没发现不对劲,因为赵六收到苍天素的来信,确实会按照信上写的内容准备,苍天素写在上面的每一项布置,刘家人只要有探查的心力,都能找到蛛丝马迹。
这是过了明路的,而苍天素真正会用到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