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段少将军忍不住加了一句:“听说过猎熊猎狐猎老虎,我还是头一遭知道原来还可以猎人,皇上又搞的什么鬼?”
这是苍景帝想出来的绝妙主意,既然冬天猎物稀少,那么就用人来充数,从净京监狱里选出来了几百号身负重罪的死囚犯,每个人身上写着一个编号。
当时他提出来这么一个大体的构想,过半皇子脸上都毫无血色,苍天赐张张嘴想要出列反对,苍天素心一横一把拉住了他。
苍天赐哆嗦了一下,茫然中带着一股从心底涌上来的喜悦,侧头询问地看着他。苍天素默默收了手,避开他看过来的目光,没有说什么。
这么一耽搁,苍天瑞已经出列大声称赞他们的好父皇英明神武了,并且表态一定会把这个差事办得出色精彩。
时隔半月,一应准备部署终于完成,苍天素和段羽相偕乘坐车马来到上林苑,下车的时候,正好看到苍天瑞站在高高的看台上,对着近千人的巡逻队指手画脚,耀武扬威,敲打他们要认真巡逻,跑了任何一个囚犯都要让他们丢官去职。
等到景帝姗姗来迟,分派了马匹,每个人箭筒里都装着三十支羽箭,上面都刻着他们各自的名号。
十几个囚车被拉了过来,几百个囚犯在林场中央除去了镣铐,他们被告知如果能活着跑出围场,就可以获得新生。
这其中有大半都是男人,眼中多多少少还有逃出去的希冀,不过还有小部分孩童和女眷,是获罪连坐的家眷,每个人脸上都灰扑扑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缀满了惶恐不安,不知道面前等待着他们的是怎样的炼狱折辱。
又等待了小半个时辰,确保他们今天的猎物已经散开了,景帝下令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权贵们可以自由活动,还不忘特意强调,射杀囚犯最多的人,可以获得嘉奖。
早就一脸跃跃欲试的苍天瑞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苍天素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景帝的其他几个儿子都是软脚鸡,单听到猎人的提议时就懵了,唯独是苍天瑞,从一开始就展现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兴致盎然。
因为当真害怕哪个囚犯扑上来伤到了宝贝媳妇,段羽紧跟着苍天素亦步亦趋,一步也舍不得挪开。
对于一个天生缺乏最基本安全感的人,苍天素确实对他无时无刻表现出来的关心爱护感到窝心愉悦,不过两个人这么绑在一块也不是个办法。
本来猎物就数量不多,上林苑占地极广,他们走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看到一个人影,苍天素本人丝毫不介意空手而归,反正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个只能在背后捅人刀子的小人,不过如果这样的战绩落到了段羽身上,就多少说不过去了。
他花了一番功夫才把依依不舍的段将军哄走,苍天素拉开弓,随意对着光秃秃的树干射了一箭,锋利无比的寒铁箭头却只歪歪斜斜插进了半寸,凄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坠落在地上。
水平糟糕就如同真的出自一个从来没有摸过弓箭的人的手。
苍国大皇子打马继续向前,他挑的这条路确实人烟稀少,近一个时辰下来,只遇到了两个男性囚犯。
第一个肚子上中了箭,摔在地上生死未明,第二个大腿上插着一把箭逃走了,苍天素也没有追的意思,冬季特有的温暖和煦的阳光从树枝间投射进来,洒在他身上,整个人都因此变得懒洋洋的。
苍天素想到了在他们还没有离开冷宫时的每一个冬天的中午,李宓都会搬着简易小马扎,坐在晾晒着辣椒大蒜、挂着腊肉的院子里,轻声细语,连编带猜,给他讲述另一个时空的零零总总。
他的心因为这样的回忆而格外柔软,少年时的天真懵懂带来的后果太过惨烈,以至于他每一次回忆都带着掩盖不去的血腥狰狞,掺杂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折磨,难得能够平心静气,细细回首品味。
旁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冲了过来,苍天素的弓箭已经完全拉开,只要再射一箭,他今天给自己定的目标就基本完成,一个骑射水准都非常糟糕的所谓镇北将军,自然会让本就看不起他的那些人心中更为不屑。
等那个人影跑到近处,苍天素已经拉满的弓箭却没有射出,他把箭头下压,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女人,近乎全身赤裸,怀里紧紧搂着一个襁褓,直挺挺扑到他的骏马脚边,额头重重磕在黄土地上,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王爷救命,求王爷救救我的儿子——”
她并没有抬头,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哀哀哭泣着亲吻着怀中婴孩儿,打着哆嗦把孩子高高举起,又是哭又是笑,已经临近精神失常:“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他——”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一般,脸上混合着泥土沙尘,泪水和着鲜血滚滚流下,凭借这样狼狈的模样,苍天素还真没有能力辨认出这到底是谁,不过这个声音他认得,几个月前还听过的。
苍天素轻轻拉开用囚服凑合成的襁褓,三个月大的婴儿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像是早产儿,先天不足的样子,静静地躺在肮脏的囚衣里面,身上还有温热残留。
苍天素闭了闭眼睛,当时在锦州澄王府上,余氏就已经怀有七个月身孕了,如今已经四个月过去。
这个孩子本来应该是他唯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