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消失在巷子口时,那有如惊弓之鸟的背影。
那亲吻可能是滚烫的,带着希望又带着绝望,但是多年以来,布兰迪宁愿相信养母已经死在了外面——因为如果她活着,他就无法克制住自己想将她挫骨扬灰的yù_wàng。
因为她把年幼的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地狱里。
那拨不开迷雾的童年让布兰迪很快沦为问题少年,嗑、药,抢劫,酗酒……他一点点地成为和他养父一样烂泥扶不上墙的垃圾。
而这个“垃圾榜样”,直到死亡,才终于体现出了一点他作为垃圾的最后意义——让布兰迪从烂泥潭中清醒。
那是一场大火,布兰迪难得没有喝得醉醺醺,于是他成功跑了出去,而喝得醉醺醺的那个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布兰迪很少去回忆养父的死亡,没有人因为他在熊熊大火中没有去救养父而苛责他,而只有布兰迪自己知道,其实他本可以。
但他看着逐渐烧起来的火,缓缓向后退去,等到那原本勉强能看到里面的入口被火舌彻底吞噬,他才“惊慌失措”地,大呼救命。
他确实可以选择冲进去,把那个被酒精泡得骨头都朽烂了的男人拖出来。
但拖出来以后又如何呢?
他不无嘲讽地想,说到底,人只有自己才救得了自己。
那场大火过后,他好像终于摆脱了一场经年纠缠他的梦魇,他开始醒悟,开始自救,开始想要回归“正常的生活”。
他回到很久没有回去过的学校,开始学习,找到了一个女朋友开始恋爱,甚至开始制定未来的目标——养父的葬礼上,他对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印象深刻,年轻人能和所有人谈笑风生。
按照辈分,他应该是布兰迪的堂兄,而这个堂兄,在英国的海关工作。
而在那时候的布兰迪看来,那恐怕是他见过的,最令人羡慕的工作。
那时的生活开始朝好的方向发展,但是似乎又不算那么好。
高中毕业后,布兰迪和女友都没有钱继续去读大学,所以他们只能打点零工糊口,日渐窘迫的生活让两个人之间性格的矛盾逐渐凸显,争吵成为家庭便饭,布兰迪不止一次想要把拳头挥向女友那争吵中面容扭曲的脸,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而在自己把拳头挥出去的时候,他总是会想到那个被烧成灰烬的“垃圾”——他居然远在地狱,也潜移默化地同化了他。
生活不顺,工作又给了他致命一击,原本还算热情的“堂兄”在听说他也想要进到海关工作的时候,露出了一个“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对方也许无心,但是布兰迪已经忍受不了任何一点儿轻蔑的情绪,从堂兄的家里离开,他独自一人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的“自救”之路走到一半,好像突然再次走到了断崖边。
山崖下白骨累累,他往前迈一步,也足够他粉身碎骨。
而这时,他和女友同在打工的餐馆遇到了一点麻烦——老板嫉妒隔壁的中餐厅生意火爆,便举报了对方使用非法劳工,而老板没想到,中餐厅的老板娘很有背景,反过来使用手段,把他们的餐馆逼到开不下去。
餐厅服务员不是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但是那时的布兰迪一无所有,这份工作已经是他的全部,他走投无路之下,又一次想到了海关的堂兄,于是他搜集了女老板涉嫌违法的证据,转交给了这位堂兄。
而他没想到的是,他转交证据的第二天,他就被人砸晕,用麻袋闷在了出门必经的巷子里。
他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刺骨地寒冷让他克制不住地颤抖。
他揉着脑袋,一抬头,就看到灯光不算太亮的室内,在几个保镖的簇拥之下,坐着一个女人。
他仍然记得她非常的漂亮,比他印象中大多数的东方女人都要漂亮,可是东方女人总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他猜不透她的年纪,就在他不自觉的慨叹对方的美丽时,对方正慢条斯理地看着一份东西。
她的余光感受到布兰迪的动作,眼睛并没有抬,只是笑了一笑。
“醒了?”她说,随后把手里那一沓东西,并不很重地甩到了他面前,“这些东西我看过了,做得不错。”
布兰迪一低头,眼神便是一缩——她扔来的东西,赫然是他递交上去的举报资料。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认出,眼前的女人,就是隔壁中餐厅的女老板。
布兰迪顿时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