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雪。
孝幔像噩梦里无论如何也答不出的空白考卷。一入谢王庙,焦灼逼问的白光就刺得我心虚气短,把之前编好的鬼话忘了个精光。
卢峥的声音已嘶哑得像吞炭自毁过,但还在迎来送往,凭吊的客人劝他保重身体,他只笑笑不说话。
轮到我时,便把那笑笑也免了。
不知那天薛鲲还来得及对他说了什么,我只知道闲话跑得快得像长了八条腿儿。之前我帮着打理凤畴营中军务时是人见人爱的秦大师兄,大家什么都找我商量,现在我卷铺盖出营门,都没人来搭把手。
卢峥是濯秀诸子里脾气最好的一个,这辈子也没吹胡子瞪眼过,但为了鲲哥,他也对我挂出了张冷脸。
沐兰田一系放下帛金便走,我却没那么识趣。我乘人不备,缩进人群里,又吃了好些白眼,总算等来了那家伙。
他如今还跛着,为了能站得稳,受伤的那条腿反要踩得更用力。
佛号低喧,金纸飞灰,沈识微走向灵前。
他被沈霄悬赶出大堂时跛得狼狈不堪,但现在却一瘸一拐出点悲壮来。
薛鲲缠绵病榻良久,除了卢峥,人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的哀戚其实已不那么浓,那么新鲜了。
但久未露面的沈识微一至,大家似乎又都想起了些什么。
也许是想起了薛鲲怎么死的。
也许是想起了薛鲲其实不该死。
一张又一张的脸抬起,一双又一双的眼睛转向沈识微。
谢王庙屋顶下盘旋的莫名惆怅似终于找到了将领,纷纷跟上了那不匀但坚定的足音。
挺好,这厮唇红齿白,好像比上次见面时还胖了点。
我心头苦笑。
怎么搞的?我俩又没分手,怎么他像成了ex一样,只有在熟人的红白喜事上才能遥遥望上一眼?
客人和和尚都在主殿,我见配殿无人,顺手牵羊了串纸元宝想去看看阿曲。向曲既彪且炸,人缘远不及薛鲲和卢峥,我和沈识微不能来,不知还有还有别人记者他。
刚把纸元宝挂在棺材的一角,我还来不及想想要说什么,就听有人推开偏殿的门。
我吃了一惊,往棺材后的大圆柱子后避去,却见还有个人缩在柱子后。
进来的是个小和尚,经念了大半天也该饿了,他不知偷了什么供品,躲在门背后狼吞虎咽地吃着。我竖起一根手指,冲和我一起躲着的人“嘘”了一“嘘”,他尴尬地点点头,将身子缩扁,不知是想替我多留点空,还是离我远一点。
偏殿供的是谢侯的门下七贤,个个峨冠博带,唯独我们蜷着这一角香案后是位武将。忠义丘将军提着醋钵儿大小的拳头,像要痛打我俩这宵小。
等小和尚把手指逐一舔干净、带上门出去了,我俩才从柱子后出来。
有风吹过,那串纸元宝飞了起来,他伸手想抓住,终慢了一步,先被我抄在了手里。
我阴阳怪气道:“哟,曾军师,有心了啊。”
沈识微遣曾铁枫去向沐兰田求援,孰料肉包子打了狗。等再见时,曾铁枫却先于我们回了归云,我再没在凤畴营里见过他,听说他如今去沐兰田幕中高就了。
几个意思,不言自明。
曾铁枫似没听出讽刺来,拱手道:“秦公子。不在薛将军那边多坐一会儿?”
我道:“嘿嘿,我如今还坐得住吗?曾军师不也出来了?”
曾铁枫也不答话,在怀中摸索一番,掏出一叠金纸放在向曲棺前,又打开荷包,摸出火石。
我伸出一只脚拦住他:“曾军师,你这算哄人呢还是哄鬼?”
如今我俩都是二五仔身份,我哪有立场嘲讽他。但我一股无名火,就是憋不住。
曾铁枫叹道:“秦公子,这段时日我听见不少流言。你,你做什么了?”
他还叫我秦公子,好像他还能和我推心置腹的时候一样。
我把那串金元宝挂回棺材上:“当然做了缺德事,我对不起薛鲲,现在心虚得不得了。曾军师,你心虚不心虚?”
曾铁枫打了好几下,终于没擦燃火石。他盯着那叠金纸,忽然道:“秦公子,我要说我没对不起沈公子,你信不信?”
他抬头看我,眼眸里一片宁定,嘴角噙着点苦。
只可惜我现在见多了高明骗子,再不会那么容易心软了。
我道:“看来是要哄人。”
他终于打出了火星,一张纸钱烧了起来,逼我只得把脚挪开:“那天沈公子遣我去鹦鹉峡求援。曾某无能,任我如何摇唇鼓舌、剖析利弊,也不能说动沐将军半分。我本打算返回营中,但要下山时,沐将军却把我强留下了。”他竖起纸钱,好叫火苗燃得快一点:“沐将军说他惜我有几分才华,让我别回去送死,劝我不如留在他幕中。曾某一介书生,被刀剑指着,便一动不能动。等到秦公子来解了围,沐将军才肯放我走。”
我冷笑道:“那曾军师也没回来嘛。”
曾铁枫的那叠菲薄奠仪终于烧了起来,烟气腾腾,他被熏着了眼,抬手揉了揉:“是,曾某没回来。沐将军肯放我走,是因为他知道,此刻我回去,沈公子也未必肯信我了。”
我抱着双臂。不知为何,刚才的快意消了点,但嘴上还是不肯饶他:“为防他负你,你先下手为强。是这个意思对吧?”
曾铁枫的声音却硬气了起来,他站起身:“我没有对不起沈公子。”这清瘦书生比我矮了一头,和我说话得略略仰视,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