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蓉最后只能“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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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似乎迷上了这个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形象，这个并不存在的朋友。他变得多话，每天一边喝酒，一边跟苏蓉蓉絮絮讲着“花满楼”的故事。

楚留香说，花满楼喜欢穿雨过天青色的衣服，他虽然看不见，但却总能选出最适合自己的色彩。

楚留香说，花满楼的武功绝技是武当派的“流云飞袖”，可他并不是武当门下。他不是任何人的门下，他的武功源自于他的勤学苦练，和他过人的悟性。

楚留香说，花满楼坚决地反对杀人，他认为没有人拥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利。他曾经在天下第一的杀手、中原一点红的剑下救出一个人来。

中原一点红，苏蓉蓉是知道的，她只是没有想到楚留香已将这个故事扩展开来，甚至开始容纳其他真实存在的人。

但她没法反驳他，准确地说，她不想反驳他。

这已是他最后的乐趣，最后的寄托。

通过花满楼，他和原来的那个世界又结合在了一起，而那个世界里不再有张洁洁，不再有麻衣圣教，也不再有兰花先生。

那是他渴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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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到了。

他们住的院子前，有一大片湖水。每到这个时候，湖上就覆满了亭亭莲叶，绿得令人心醉。

楚留香望着湖中的莲叶和莲花，突然问：“我们院子里，为什么没有花？”

“你忘了？你虽然闻不见花香，但是一有花粉，你就会打喷嚏。”苏蓉蓉安静地解释，“我们从来都不种花的。”

“可是花满楼，他喜欢花。”

楚留香没头没脑地说着，脸上露出神往的样子。

苏蓉蓉只得耐心地坐在桌旁，一边为他斟酒，一边听他描述着花满楼那座开满鲜花的小楼。

那座小楼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任何人只要有需要，都可以到楼里寻求帮助。

苏蓉蓉的心突然变得很痛，她知道楚留香的寂寞，更知道他这样寂寞的由来。

她很想告诉他，直到现在，仍然有人不相信楚留香已经退出江湖，他们认为这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不知何时那淡蓝色的、带着郁金香味的盗函就又会出现在某个为富不仁的大户的家里。

她也很想告诉他，江湖上每个月都会有那么两三个人打出楚留香的名号，到最后才发现他们跟楚留香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看着寂寞的楚留香，就想让他知道，江湖并没有忘记他，他仍是那个不败的传奇。

但她说不出，一个字也说不出。

反而是楚留香看着她笑道：“没有花满楼。”

苏蓉蓉愣怔地坐在那里，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推翻了自己所设计的一切。

那么完美的、令人神往的一切。

楚留香就像看出她的想法，仍然笑着说：“没有花满楼，也没有楚留香。”

苏蓉蓉惊讶地张开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听着楚留香静静地说：“楚留香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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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已经死了。”楚留香微笑着，指指自己的心口。苏蓉蓉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

她知道楚留香已经死了，因为杀死他的人正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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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真正的死，是在两天后。

苏蓉蓉只是偶然离开了院子，再回来的时候已看不到楚留香的身影。

树荫下的小桌上仍然放着酒壶和酒杯，杯中已空，壶余残酒。

她花了足足三个时辰，才在满湖的莲叶间找到了楚留香，但已回天乏术。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楚留香居然是溺水而死的。

一个能在水中呼吸、甚至能在水中睡觉的人，怎么会溺水而死？

说不定当事者会很高兴能留下这样一个谜。

苏蓉蓉没有哭，她已经哭不出来。

她几乎没有感到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何况，楚留香的表情还是很平静，很安祥，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就像他每次成功地解决了一个难题时，那种得意的笑容。

他的手中握着一支莲花，是纯洁的白色。苏蓉蓉望遍湖面，也找不到比这朵更美的莲花了。

莲花秋天就要枯萎了。

楚留香死在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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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永乐二十一年八月十七（公元1423年9月21日），楚留香逝世，终年四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