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亮着火光,并飘来了一缕清新的茶香。鸢室仁知道,里面的人并未入睡。
走到门边时,院内的谢楠突然开口:“是谁站在外面?进来吧。”
鸢室仁踏入院子,入眼便是几棵光秃秃的山茶树,颤着树枝在风中摇晃,叶子和花瓣全都没了。
谢楠拿起茶壶为鸢室仁倒了一杯:“花神也睡不着么,是否不习惯?”
“只是出来走一走。”鸢室仁不愿说自己是被咏川踢下了床,他接过茶盏,低头对着那一层青绿色的茶水打量几眼,“上次我来时,院子里的茶花开得旺盛,花瓣素雅,又有绿叶作伴,观之赏心悦目,此番再来,为何全都谢了?”
“哪里是谢了。”谢楠苦笑道,“分明是被食铁兽啃的。都怪我上次没让谢升好好惩戒咏川一番,这次轮到我的山茶树遭殃了。因为这几棵光秃的树干,我才愁得辗转难眠,跑来外面泡茶喝。”
“茶该是越喝越清醒。”鸢室仁听着好笑,“看来你们兄弟二人都对他束手无策,任他胡闹。”
“哦?”谢楠挑眉,用扇子扇了扇风。“这么说,花神有对策?”
鸢室仁摇头:“他是一只有情有义的好熊,除了贪食以外,没什么过分的缺点。更何况,贪食也不是什么不能饶恕的罪过。”
“我与花神有着相似的想法。而且……”谢楠望向一簇被夜风吹得打颤的树梢,弯唇微微笑道,“我十分欣赏他那般不受拘束的性情。大概是受川渝民风的影响,咏川对许多要紧的事都不屑一顾。包括对妖族身份的认同,还有对神识界的归属感,都不像我们虎族来得热烈。”
“这么说,你羡慕咏川?”鸢室仁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你和谢升实在不同。谢升对这样的归属和认同感到自豪,他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使命,让他时时刻刻都要维护天道秩序的使命。”
“虎族兄弟,各有不同。我比谢升优柔寡断,他更直率乐观。”谢楠将指骨从杯盏上松开,向后仰坐在椅背上。
灼灼火光照亮了院落上数丈见方的夜空,谢楠的侧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敛出了一道澄净的弧线。
“谢升是那类一条路走到底不会回头的人。”鸢室仁犹豫半响,道,“可我总觉得,你也怀着同样的态度。你们都一样执着。”
“过奖了。”谢楠的目光从空中撤了下来,转到鸢室仁脸上,“花神,我看你今天面色烦忧,不知你此刻到我这儿来,是不是为了解惑?”
鸢室仁顿了一顿,显然是被猜到了心思。他道:“今天谢升在龙宫里说,他曾在幼年时便遇见过我,还给我起了一个‘小章鱼’的称呼。我想问一问,你还记不记得那时的事?回来的路上,我想让谢升说几句与我初遇时的细节,他却答已经记不清了。”
“小章鱼……?”谢楠垂眼,圆润的眼阔沾上了两扇光泽,他惊讶道,“没想到花神就是谢升小时候发誓要捉住的‘小章鱼’。我当时就说,它和章鱼长得太不像了。只是爪子比其他海族多了几条而已。现在回想起来,所谓的爪子,多半就是花神的花j-in-g。”
“到现在我什么也不记得。”鸢室仁叹气,“我失去了那段记忆。”
“我都忘了那究竟是八百年还是九百年之前的事了。我对‘小章鱼’的印象极浅。”谢楠抿唇回忆道,“但是,花神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和幼时的谢升有关,花神想听听看么。”
鸢室仁点头:“我洗耳恭听。”
“那是谢升刚出世的时候,谢甘也不过三岁。妖族需要经过四五载的襁褓时期才能学会下地走路。那时没有神识界,也没有什么人妖仙鬼和睦共处的说法。当时的天界有条规矩:妖族每百年就要渡一次天劫。十分不巧的是,刚诞下谢升不久,爹娘的天劫便到了。因此只能由我和几个兄长姐姐照顾他。在那段时日里,谢升和我非常亲近,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我在照顾他……”
一千年前,天砚山脚下。
有个人类模样的小孩儿,正在烤鹿腿。
谢楠用树枝串起一只鹿腿,放在面前的柴火上支了起来。鹿腿烤至焦黄时,从中冒出一层香喷喷的油,落在火焰上滋滋作响。烤鹿腿热气扑鼻,香得让人直吞口水。
他的身后摆着一只竹篓,竹篓上盖着一条棉布。
鹿腿已经烤好了,谢楠刚准备张嘴大吃一口,便听见竹篓里传来一声哭壕:“哇……”
谢楠连忙将鹿腿放下,转身掀开棉布,里面有两只身短手圆的小老虎,一只身形较大,一只小到两条眼睛缝还黏在一起,脸上的绒毛都未褪尽。大的那只便是谢甘,她正垂着耳朵哭得伤心,一边还在用刚长出的r-u牙咬篓顶的竹边。
谢楠自己就是个孩子,根本不会照顾弟弟妹妹,可哥哥姐姐们都出去打猎物摘果子布陷阱了,只留下他这个手无缚j-i之力的小孩照看谢甘和谢升。
他想,谢甘应当是饿了。
兄长谢历曾告诉他,谢甘长了牙,已经到了断n_ai的时候,可以尝试着给她吃一点容易咀嚼吞咽的食物,但若谢升饿了,就必须给他喂n_ai。
眼下天砚山没有兽族能够哺r-u,于是三哥谢历便到山外去寻找能为谢甘哺r-u的走兽去了。好在现在哭的不是谢升,不然他真的没有应对的法子。
他问正在哇哇大哭的谢甘:“你吃不吃鹿腿?”
谢甘听懂了,停下哭声,瞄了一眼鹿腿,接着又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