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起身去给她拧了一把热毛巾,说:“他说倒也没错。一则是宽慰你话,二则这也是实情。”
“都说这场仗打不久……”秋薇擦着脸,望着静漪,语气里有些迟疑。
静漪看她,轻声说:“打仗事儿,谁说准?”
“那,小姐也是因为这个,要回来带走囡囡?”秋薇问。
说到遂心,秋薇立即就变清醒起来。她端详着静漪。她犹豫着,似有什么话想问又不便立即问出口。
静漪看了她神色,说:“我昨晚见过他了。”
秋薇点头,说:“阿图问起来,我就猜,姑爷肯定也马上知道。说不定早就知道你回来了……姑爷做事,谁也猜不透。那……小姐,你们见了面,姑爷有没有为难你?”
静漪听着秋薇一连好几个“姑爷”称呼着,看了她,想想图虎翼还不是照旧称呼她七少奶奶……于是只说:“没有为难我。我总归欠他一个交待。”
秋薇愣愣地瞅了静漪,说:“小姐,我不是想惹你伤心。我也想知道,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静漪转着手上戒指。
“秋薇,我不能再回想……我只能说我了我所有力量。”她轻声地说,“灿儿是我怀里走。我亏欠他,只有来世再给。如果来世,我们还有缘分做母子。”
“小姐……”秋薇眼泪又流下来。
静漪想对她笑一笑,却没笑出来,“是你这个丫头多事,非要问。我已经不伤心了,真……我还有囡囡。要是她肯认我,我还能成为一个母亲。”
“她怎么会不认你呢?”秋薇擦着眼泪。
静漪苦笑。
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她当然清楚。
“慢慢儿来吧。”静漪说。
“囡囡不知道多想要个妈妈。小姐,到时候我会帮你跟囡囡解释……”秋薇说。就算旁人不知,她总是知道静漪有多难。
静漪看了她,说:“她还小。恐怕理解不了。忽然来了一个妈妈,让她如何是好?”
她虽是这么说着,想到遂心那小模样儿,心就柔软下来,一时发酸,一时又酥麻……
……
静漪回到家中,李婶已经遵照她吩咐把晚饭准备好。按照逄敦煌口味,这顿晚饭都是西北名菜。虽说这里,怎么做大约都做不出那粗犷味道,好歹是对敦煌一种尊重。
逄敦煌准时赴约,进门就嚷嚷饿了。
静漪看他一身军装都被雾气打湿了,就知道他今天一定是外面奔波了一日。她准备好碗筷,等着逄敦煌坐下来吃饭。
逄敦煌进了餐厅,看着她穿着家居舒适棉袍坐饭桌边,等他过去坐下,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汤,不禁感慨。还没开口,静漪就指着他手边湿毛巾让他擦手,并说:“不准说混账话。”
敦煌笑嘻嘻,说:“怎么知道我要说是混账话?”
静漪看他一眼,说:“你老这么着,我可就难说了啊。”
逄敦煌笑笑,埋头吃饭。
静漪倒吃不多,老给逄敦煌布菜。
“这么一桌子菜,你都不好好吃,回头可不准跟人说,我是大肚汉。”敦煌开玩笑。看得出来静漪心情很低落。
“就是做给你吃。”静漪说。
李婶上了后一道菜,下去了。餐厅里只留了个小女佣伺候。
“你家厨子当真不一般。”敦煌说。
静漪笑笑,说:“当然不一般。”
“这道能以假乱真黄河鲤鱼,该做给牧之吃——我今日随他跑了一整天。午饭都没吃。他不饿,我们还饿呢。他忙起来是玩儿命忙。这些日子部队休整,他本该休息。你知道别将官部队休整都做什么?第二战区宋长官,带着三房姨太太从重庆飞到上海,专门置办行头。其他人不消说,只有你想不出、没有他们做不来。就他,想起来抽查哪里,马上就要去。天上下刀子也去。跟着他人没有个不胆战心惊。苦也是真苦。”逄敦煌夹了一块鱼,看看静漪没有特别反感样子,继续说,“他那年有一次胃出血。是喝酒喝伤了,那之后,就戒了酒。就从那时候开始老太太才坚持让他再娶。老太太说他连个太太都没有,她时候还能料理他,有一天她不了,他身边不能没人。你也知道牧之极孝顺。老太太发话,他还是扛着。还不是因为你缘故?”
“省身。”静漪开口。
逄敦煌抬头。静漪一称呼他字,就没好话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