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顾澜若仍旧将帷帽系在了自己身上,道:“爹爹的病情不能再耽搁,反正如今我做的所有事情陛下都会知道。还不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请名医回来为老侯爷医治,早一日是一日。”
许嬷嬷见姑娘这样坚持,便不再说甚么,随即取来一身素净的对襟襦裙,替姑娘换上。
忠平侯府的马车停在了百草堂前,顾澜若下车以后,见这儿有不远千里前来长安求药的求医问药者,其中甚至还不乏达官显贵。可见这百草堂的药材有多珍稀。
顾澜若下意识拢紧了发上的帷帽,许嬷嬷便上前去道:“这是忠平侯府的大姑娘,昨日递过帖子的。今日是特来寻堂内的名医……”
那守门人显然顿了一顿,毫不掩饰的目光在顾澜若的身上逡巡,片刻后才微笑道:“堂主吩咐过,若是顾大姑娘来了,便直接送入堂内。请姑娘随着我来。”
顾澜若心下微微一紧,蓦然间,心中却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原本她是没有打算自报家门的,只是这百草堂委实有名,聚集了天南海北的人。所以若是不自报家门,恐怕今日连门都进不去。她的名声与忠平侯老侯爷的身体健康,孰轻孰重,自然是一眼了然了的。
不过……到底已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轻微的抿住唇,随他进去了。
百草堂内的布置静雅安宁,雕梁画栋,还点着撩人的熏香,根本不像是单纯的药材贩卖地,而更像是……权贵的私宅。
堂主派出来接待的人是一位年轻儒雅的公子,见着顾澜若来这儿以后,神情却也是讳莫如深,微笑道:“是顾府的大姑娘么?”
顾澜若淡淡的道:“不错。”
她摘下帷帽来,露出一张娇妍清纯的脸蛋,乌发自然的垂落下来,雪肤花貌,别有一番意味。
只是,那年轻公子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脸……
“今日我过来,是想请堂主替家父诊治……”她稍稍屏住呼吸,继而轻声道:“无论多少诊金,我们都可以付给堂主。请问,堂主可方便走这一趟么?”
素来只听说堂主医术高深,却很少轻易露面,所以她如今也是做足了打算,才能亲临到这一步。
那年轻公子却并不着急,反倒瞧着少女,目光似乎带着笑意,意味不明:“姑娘既已知道堂主极少出面,为何还要来,难道是有这个自信么?”
顾澜若却只是敛眸,淡淡的道:“百草堂开门做生意,自然就是钱货两讫的。我出不出得起这个价,还要看堂主如何出。”
年轻公子并不在意,突的一笑,漠然的道:“顾大姑娘,上一位请走堂主的是丞相大人。姑娘现下觉得呢?”
“——若是从前,姑娘尚与陛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请得动。”年轻公子含笑打量着她,指尖在茶盏上轻轻摩挲,又道:“只是如今姑娘是被陛下送出宫的人,原本就无名无分,如今又身价大跌,长安城可不是看情面的地方。”
被陛下送出宫的姑娘……
听到这句话从一位陌生公子的口中说出来,顾澜若面上,唇瓣添了几分了冷意而显得更加动人,手指也稍稍有些捏紧……
她其实早就听闻,百草堂与长安城中的政治格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今日专程将她叫进来羞辱一番,恐怕便是因为百草堂身后的老板是忠平侯府对家的缘故。
她从前还觉得有一线希望,既然是要为了忠平侯爷医治,便该不计较这些。只是……
顾澜若抿了抿唇,勉力按压住心里的薄怒,轻轻道:“公子这么说,可确定么?百草堂如今只是做的生意,却拒绝了忠平侯府的人。焉知来日长安城中的格局会不会大变,公子与堂主可不要追悔莫及啊……”
他眼底的深意更添了一层,微微一笑,道:“那我便再转告姑娘一句,送女子给陛下,是讨好不了陛下的。忠平侯府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如今已毫不雅诗话里的恶意,顾澜若心底免不了怦然一跳,怔怔的望着他。
——她唯一看出来的,便是这百草堂身后的人恨毒了忠平侯府。否则,又怎会借着今日的机会这样故意的羞辱她?
她自然也是自爱的姑娘,如今已从陛下的宫里面出来了,更不是任由旁人揉搓。这百草堂胡编乱造,却只是为的将帽子扣在她的头上。
顾澜若紧抿着唇,差点气的发抖,嫣红唇边带着一丝冷意,道:“公子,今日是我来错了地方。只是公子记得,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子虚乌有。”
那人却只是好整以暇的瞧着她,似乎很欣赏这张因为薄怒,而染上了层层绯红,显得更加诱人的脸庞。
这样的目光灼热,更让顾澜若心中暗自生出不适感。
她站定了一会儿,随即冷静下来,很快的转身而去。同这样的人自然是说不清甚么,而且也根本没有仔细解释的必要。
如今她的身份的确微妙,便只能先行离开,再作打算。
……
而在百草堂内发生的这一幕,随即便传入了隔街酒家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