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岩将人扶到床边,见姜承神情疑惑,道:“这里还算安全,你歇着,我去把马牵来。”
想来常在此落脚,故而熟稔。
姜承拱手答谢,厉岩不耐他繁文缛节,道:“你这一套,是和我见外?”
后者一怔,毕竟面色不济,厉岩亦不多话,偏头直指矮柜,道:“那里有伤药,你拿去用——”
旋即眉心一蹙,道:“你腰上这伤不轻,等我回来。”
言罢拾起柴火,去外间烧了锅水,以备姜承擦拭用。
屋内人默然片晌,继而一阵窸窣摸索,厉岩闻他动静,暂且无碍,这才放心离去。
他去时魔影纵,来时乘快马,不过半柱香,已到茅屋前,姜承在床沿,一声轻叹,难掩疲惫,一日太半在逃,生死事小,惟恐不白,与世家交手,又不忍伤,战、不战,当真心力交瘁,远闻马嘶声,一时神情紧绷,两手取拳剑,闪身到窗后。
马蹄忽而顿住,来人止步门前,低声道:“是我。”
正是厉岩。
姜承心神一松,便再无余力,惟靠在窗前微微喘息,厉岩推门而入,正见一地血,浅浅汇成一片,当下双眉一蹙,将人拖回床边。
他臂力惊人,目下神色不善,自然手重,一把挥开姜承手,眼见伤处曝露眼前,大为震怒,腰腹血肉模糊,前后两道剑伤,勉强避开要害。
这人!——
厉岩深吸一气,不再耽搁,忙取来盆水,将手洗净,又递给姜承块布,道:“若是痛,就咬着。”
言罢一抹姜承额上汗,一把绕过肩背,将人撑起,饶是早有准备,惊见伤处,仍不免大出料外,亏得这人一声不吭,忍到现在,果是硬气,厉岩心中摇头,嘴上咬开瓶塞,将药粉一股脑撒上去。
姜承浑身弓起,一时疼痛难当,呼声梗在喉中,听来像是呜咽,厉岩捏他肩膀,低声道:“放松……”
他撑着姜承,将白纱覆在伤处,用绷带牢牢缠紧,还未停下动作,新血又再渗出来。
姜承胸口起伏,脸无人色,脱力向下倒,厉岩一手捞着,取走嘴里棉布,让他抵在自己肩头。
奇妙是这感觉熟稔,仿佛似曾相识,却又无从记忆,徒然一阵落寞,叫二人俱是无话。
少顷,姜承略作调息,气力恢复,他微仰起头,正见厉岩颈上一道血痕,心中一动,便要抚上去。
厉岩神色一凛,肩背肌肉隆起,侧身闪开,姜承一怔,会意道:“厉兄,我……”
此处为他所伤,若非应变机警,恐怕一早身首异处,彼时甩脱追兵不久,姜承昏迷中醒来,直觉背后有人,方才本能出手。
他一击是为搏命,出手便是杀招,厉岩不曾防备,亦是本能躲闪,为拳刃所伤,幸而出血未多,他恼恨姜承暗袭,臂上魔气攒出,岂料勾起姜承痛楚,他神识不清,浑身犹如火烧,又与厉岩二者呼应,一时魔息灌体,冷痛非常。
厉岩手下一滞,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略一思忖,怕是此前轮番苦战,心神警戒,不曾休憩,神识还在昏迷前,察觉身后之人,故而出手。
姜承撤开手指,看向那半合伤口,道:“抱歉,刚才我……”
厉岩一点头,道:“我明白。”
他抽出铺被,扶姜承躺下,道:“你歇着,其他不急。”
姜承点头,一时相顾无言,厉岩心中不快,道他受人追剿,还存冀望,不曾杀手,毕竟人类养大,行事天真,在所难免,却是苦了自己,怕在此争执,于姜承伤势不利,只叹息一声,转身出了里屋。
心病还须心药医,但姜承要的果,人类未必给得了。
姜承确实心事重重,他见厉岩跨出去,亦是松了口气,他静静躺着,胸中空旷,窗外蓝天白云,与他却是永诀,身负冤屈,而恐身世累,早已错综复杂,如何说得清。
人如何、魔如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记起那日千峰岭上,世人举刀面向异己,无不快意讥诮,容色冰冷,面目含憎,而逃离开封起,那张张面孔便落进眼里,一如他此时梦魇,脱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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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隐蔽,亦有厉岩在,姜承心神略松,便昏睡不知时,醒来耳闻人声,脚步却不似厉岩,一惊下弹坐而起,不慎扯痛伤处,嘶声惹来对方注意,喜道:“你醒啦。”
来人往前一站,衣着短打,形貌陌生,见姜承挣扎起身,忙道:“哎快躺下说了,你伤得重,要静养。”
他如此开口,便是与厉岩亲厚,又称呼大哥,姜承神情一动,道:“你是厉兄山寨的……?”
亦不知躺了多久,只道声音干哑,来人见状,取来碗水,道:“我叫盘晓,是山上猎户,大哥出去会儿,叫我看着你。”
姜承喝过水,舒缓不少,盘晓扶他躺下,道:“大哥走前关照,你醒了让把药喝下,我去端过来。”
姜承道声谢,盘晓一摆手,直说客气,手背伸进袖口处,一截暗红纹路。
盘晓见他神情,出奇并未遮掩,反而掳起袖子,笑道:“这个嘛,嘿!大哥身上也有,他可比我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