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擦黑,夫妻俩相偕回家,远远的就见家门前坐着个人,看影儿像是自家儿子,近前一看,果然就是。
毛母人伶俐嘴快,见状立刻关心地问:“顺儿,怎么回来啦?营里放假了?”
毛小顺站起来,叫了声爹娘,说:“我们军团奉命调去东北打仗,营里特地给了我们半天假,叫我们回来和家里告别。”
毛家夫妇互相看了看,毛母手足无措的道:“这、这也太突然了,什么都没准备……”嗓子眼里像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先进去,进去再说。”毛父沉默半晌,拍拍儿子的肩,率先拿钥匙开门。
一家三口进了屋,毛母点起一盏煤油灯,擦了擦手坐在一边。听说大省城里的人家都是用一种新式电灯,不用费油,还亮,却不是小地方人用得起的。
听了儿子的讲述,毛父把快要烧到手指头的小烟卷摁熄,眼睛没看儿子,之看着那明明灭灭的一点火光,说道:“也好,你们姜少将军是个明白人。”
毛小顺很是吃惊地问道:“爹,你不怪少将军多管闲事?”
就是军中自己人,也不是没有埋怨少将军的,东北,东北那么远,鬼子兵又那么凶狠残暴,这一去说不得就回不来了。为了本乡本土拼命也罢了,东北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他自是不会做此想,可那是因为他在军中受过了教育,他爹又没受过教育,怎么觉悟也这么高呢?
毛父就笑了,想敲儿子的脑门,见他穿戴得整齐,模样英武,身材高大,实在和从前大不一样,又收回手来,骂道:“你当你老子就是个土老帽儿,乡里大字不识一个的愚夫?告诉你,老子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别在外头学了些新知识,就看不起你老子了!”
“爹,我哪儿敢哪!”毛小顺叫屈。
“不敢是最好。”毛父得意地哼了一声,盘着腿指点儿子,“别说东北的事和咱们无干,姜大帅是谁?事实上的西北王!谁不知道,西北是西北军的西北。到了姜家这个地步,就不能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你说,现在中国最大的敌人是谁?还不是这些乘着船过来的洋鬼子。”
他呷了口水,见儿子听得认真,越发有兴:“朝廷无能,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姜大帅和少将军突然死了,朝廷也制不住西北军。在朝廷这儿,姜家是稳如泰山,半点儿不用担心。洋鬼子就不一样啦!特别是你们要去打的这两个,都是咱们中国的邻国,一陆一海,人家打过来,是可以把本国人迁过来、能占住地的。你是学新学问的,铁路有多重要,你不会不懂吧?有了铁路,运兵运粮运什么都方便。要是姜家任两国侵占东北,争夺大铁路,而毫无作为,鼠目寸光倒这份儿上,那他们家也没什么前程,早晚完蛋。”
毛小顺听得呆了,他从没想过,自家这个终日劳碌的父亲,竟然还有这样一番高卓的见识!
他竖起大拇指,夸道:“爹,高啊!你这水平,在军中谋个参谋也够了!”
他娘从厨下出来,笑道:“这些话也不稀奇,都是人家学校里的先生说的。你要爱听,娘也会说。”
毛父干咳了一声,很不满意自家婆娘揭他的底。
“吃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毛母端上饭菜,慈爱地抚摩着儿子的发顶,神情里满是不舍。
毛小顺低头,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他拿起筷子,忍泪道:“娘也吃。”
“你吃吧,娘去给你收拾东西。”毛母转身躲到灶间偷偷拭泪。
只有半天的假,晚上还要回营,吃了饭,毛小顺就提起打好的背包,在父母的目送中出门。
“上了战场要小心,别一个劲儿蒙着头冲,小心注意着。”出了屋门,身后传来父亲的叮咛。
被心头一股强烈的感情驱使,他猛的转身,到父母身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儿子不孝,今赴国难,若不幸以身报国,请爹娘勿以孩儿为念,保重为要。”
第65章 烽烟佳人10
自东北危机的消息传来后, 秋露就一直提着心。
诚如姜长柏所说,天下人都知道和洋人打仗的事指望不上朝廷, 能指望一二的唯有威名素著的西北军。
秋露不仅是华夏人,她还是姜重嘉的妹妹, 她一面担心国事艰难, 一面担心重嘉领兵遇险,没几日,竟然瘦了一圈。
——出于对重嘉的了解,她知道,她是必然不肯放纵洋人势力渗透本国的, 西北军奔赴东北已成必然。
常明珠就担心地问她:“秋露, 你遇上什么为难事儿了?下巴都尖了。”
她从京华女子学校毕业后,没有再读书,而是顺从父命, 和一个显宦人家的青年定了亲,不久就要出嫁。
念着过去的朋友情谊, 在她出阁前,秋露特来她家贺喜。
对于秋露的到来, 她表现得很高兴, 殷勤地命仆人端茶端水招待她。
秋露下意识地抚了抚脸庞,无意多说, 只笑了笑:“大概是最近太忙了。”
“也是, 你不像我,只能困在家里, 除了收拾屋子,什么也做不了,”常明珠自失一笑,露出一丝怅然,很快又掩饰起来,“你发表的文章我都看了,秋露,写得太好了!现在人家都说,论才华风度,你能和严宝莲比肩呢!”
她所说的严宝莲,是当今最负盛名的才女,文采fēng_liú,时常出入宫闱侍奉皇后,在文坛中名声很大。
严宝莲身世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