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辰掩扇低低一笑,颇有内容,了然道:“你说什麽,便是什麽了。”
“你、你你……”凌晚连说了几个“你”字,羞愤交加,索性重重扭过头去再也不理这人。
窗外夜色浓重,好似被大池墨水浸染,河面上漆黑一片,只有萧少爷的船上隐隐透出幽红烛光。
这二人俱已高 潮,停了耸动抱在一处,萧少爷秀气面目酥红,双目失神,犹自喘息不止。
福生将他紧紧搂在怀中,又怜又爱躬身在额头上一亲,过了好一晌,“少爷,咱们回去吧。”
萧少爷本柔情蜜意趴在他胸前,闻言立时变了面色,挣开怀抱起身:“你说什麽?”
福生忙小心翼翼地,“少爷别生气,咱们本就是偷偷跑出萧宅,老爷夫人都不知晓,是时候回去了……”
“我才不要回去!”萧少爷一口打断他,“自打出了那腌臢宅子,我就没打算再回去!”又贴回福生胸前,柔软发丝抵在他胸口,软软求道,“福生,你也别回去,陪我一起……”
“可、可是……”福生结巴道,“老爷,夫人怎麽办?”
“我可不管”,萧少爷一脸嫌恶,转瞬间又挂上一副笑容抱紧福生,“你方才要了我,便得听我的,我再也不要回去,说什麽也不。你若是对我有情,真心喜欢,便留在这里,若不然……”他睁大眼睛凝望漆黑水面,“……我就自行了断於你面前。”
福生心疼道:“少爷别说这种话!福生是真心喜欢少爷!少爷去哪福生就去哪,就算死也陪著少爷!”
萧少爷闻言弯起眼睛,眼瞳泛出一抹光亮,嵌在青白面皮上,声音微弱却十足雀跃,“好福生,天一亮咱们就把船划得远远的,彻底跟萧家绝了关系,你我在一处好好瞧瞧外面光景。幸亏我收拾得妥当,冬天穿的棉衣棉鞋羊皮袄子手炉一样没落下,不然天凉了还得重新置办……”他将船篷内行囊包裹细数一通,又道当初如何翻箱倒柜反反复复打点行装,劳心费力折腾不休,终得万全,仿佛个雏雀叽叽喳喳好不兴奋,森森面色荡出蓬勃生气,言语欢快不已,“福生,夜还浓著,咱们接著快活……”
他刚要继续说什麽,瞳孔蓦然紧缩,一缕鲜红血丝好似蜈蚣顺著嘴角蜿蜒爬下。
“少爷!”福生大惊,眼见萧少爷浑身绵软滑到地上,忙疾步上前托住那个瘦弱躯体,“少爷!怎麽回事,今天没有吃药麽?!”
萧少爷满口血沫凄然一笑,“船上哪来的炉子熬药……那十几味药材又笨又重,堆满船蓬也吃不了几天……我一见那熬药瓦罐就恶心,索性乒乒乓乓砸了个痛快,才不要带上船来……”
福生焦急不已,“少爷有哪能离得了那药!”他将萧少爷扶靠在软垫上,口中喃喃,“不行,咱们得回去,回去吃药……”倏地站起身朝船板上走,拾起篙橹准备向回划。
“福生!”萧少爷又气又急,“说好了不回去的!”
“不回去少爷会死的!”
“我死也不要回去!你答应陪我,怎麽反悔!”他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动怒之下口中猛地涌出汩汩鲜血,满嘴腥气,眸中尽是悲怆,“你答应我的,答应我的……”
萧少爷颤巍巍站起身,摇摇欲坠挪上船板,在离福生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更深露重,他仅著一件薄纱,浑身青白瘦削,肋骨分明清晰可见,口中鲜血淋漓洒了一路。
“你……你若是敢动那船篙一下……我就立即跳下去……”
福生眼中含泪,耳边塞满轰隆乱响,“不回去少爷会死的!少爷就听福生这一回吧,咱们,咱们回去吧!”
说罢闭上眼睛猛地一撑船篙。
萧少爷泪痕挂满面颊,含著血沫凄然一笑,颤抖後退两步,最後轻轻喊了声:“福生……”
仿佛带著无限不舍。
凌晚正坐在船篷内与秦辰置气,忽闻不远处小船上传来争吵之声,他刚一回头,就见浓重夜色下一抹身影轻飘飘坠入漆黑河水中去。
美人成灾 八(上)
凌晚眼睁睁见那瘦削少年落水,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他……他跳下去了……”
秦辰事不关已摇摇折扇,淡淡道:“嗯,的确跳下去了。”
凌晚面露犹豫之色,指指窗外漆黑水面,“……我们就这麽看著,什麽也不做?”
秦辰挑眉,有些好笑地问:“你打算做什麽?”
凌晚低垂下头,“……不打算做什麽。”
却说那边小船上,福生见自家少爷投水,又惊又急又悔又恨,几乎呕出心肺肠子。
漆黑水面好似一张贪婪大嘴,刺骨阴寒挣扎摆扭爬上船来,他心知自家少爷再也没有可能回来,泪水纵横淌满面颊。
恍恍惚惚仿佛回到十年前,他第一次被带进萧家,处处富丽堂皇流光溢彩惊得他目瞪口呆,越过穿堂只见梨花花瓣洒满庭院,一阵风过花飞如雪,幽香四溢。
阳光荡起温柔暖波,流沙般金色光线笼著参天梨树,有一名少年手持书卷,在树下默默静坐。
少年浑身浸在金色柔光中,流泉般秀发松松挽起垂在肩侧,白瓷面庞眸如秋水。他以为梨花成了精,忍不住拽著管家的衣角惊呼。
少年听见声响,放下书卷抬起头来,眸光潋滟荡开层层涟漪,不经意对上他愕然双眼。
刹那间天地静谧无声。
少年伸出雪白手掌捧起一汪梨花,弯起眼睛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