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与萧家少爷初见。
那一年,他九岁。
萧家繁华富庶,规矩也大,他自此被人呼来唤去干起粗重活计,再也没见过梨树下的清雅少年。
旧年如梦,转眼春夏秋冬流过一轮又一轮,他长高了变壮了,茶余饭後听见下人们坐在一处议论,说萧家少爷生得虽美,可惜命犯孤苦,早早死了娘,不得老爷疼爱,又被新夫人百般羞辱折磨,拖出一身病,整日抱著药罐子朝不保夕。外人只当他富贵少爷,哪知个中凄凉。前些年乱发脾气赶走了教书先生,被老爷一顿痛打,之後再没有下过床,咳出的血不知染红多少帕子,喝下的汤药注满後院池塘,人却一日比一日消瘦,而今只剩副骷髅架子裹著人皮。
他起初愣愣听著,而後突然一扭头朝萧家少爷的屋子奔去,一路不知冲撞了多少捧著药碗托盘的小侍女。
夕阳如血沾在窗棂,萧家少爷背著身蜷缩在床上,单薄衣料,瘦得几乎脱了形。然而仍旧白瓷面庞,眸如秋水,一如他记忆中的那个梨花少年。
萧少爷说,他从未出过这腌臢宅子,阴森污秽只想作呕,有朝一日无论如何也要逃开去,好好瞧瞧外面光景,自自在在过神仙日子。
他替少年盖好被子,默默将一字一句记在心中。
後来终於寻得个机会,趁著浓浓夜色避人耳目,胆战心惊千难万险双双出逃,跳上小船没头没脑向远处拼命划去,心中盈满异样喜悦,仿佛过去十数年未曾活过,而今终於识得真真正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