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无奈地看着小姑娘笑了笑,走到门闩边上,让她去对面站着,“等会儿箭阵一停,你就打开门,把门板翻过去罩着自己。这个门框太低,他们要走进来就得低头,一低头,我就……”他把弯刀向下一挥,作了个冷笑的表情。
“你不晕血?”
阿昭的冷笑立马变成了斜嘴:“这种时候也没办法了啊……”
嘤嘤点了点头,“好的,如果这次你能带我回去见阿源,我就不跟你计较偷烟云卣的事情了。”
阿昭的斜嘴变成了瘪嘴:“不好这样的吧,那真不是我偷的呐……”
“你这种段数也就骗骗阿源。”嘤嘤斜了他一眼。
她其实见过阿昭。不是正脸,不是身材,不是声音,所以她一直觉得他是个生人。但是一旦相处久了,一些细节就让她记了起来。他的身份不重要,他的确没有说谎,可是在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上,他做了隐瞒。她决定,如果阿昭能救她一命,她可以考虑不说出去。
毕竟,他也算是个温柔的人。
当然,她也不会傻乎乎地告诉阿昭真话。
外面的箭羽一阵接着一阵,门板都快被射塌了,卫兵还没有收手的痕迹。嘤嘤皱了皱眉:这么想抓他们,直接把门板点了不就行了么?
还是说这里头有东西?
嘤嘤抢了阿昭的火折子就往里走。
这个灶间比她想象得要大,非常阴凉,还有冷风习习,应该是通到什么地方。火折子太小,她看不清房间的尽头。但是所见并没有什么特别,就是摆着好几口大锅炉,里头扔着些半熔不熔的黄金。
突然,背后的阿昭倒吸一口冷气。嘤嘤回头,他面色抽搐着指了指天花板。
嘤嘤抬头,人。
剥皮见骨的……人。
六十六、让我们偶尔形而上一下
嘤嘤见过许多死人。
他们巫山派的习俗与中原大不同,葬礼尤其。南疆若是有人过世,长老们会把逝者整整齐齐大卸八块,然后装到一个陶瓷瓮里,吹吹打打地下葬。等到两三年之后,再把瓮启开,嘤嘤这个圣女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她会穿着华丽的盛装,头戴纯银星星兰,端坐在瓮前,把小手探去里头拣骨头。拣一根,就用袖子擦一擦,小心翼翼地按从头到脚的顺序叠好,口里还要念念有词夐古流传的禳祈。可怜前代圣女早就把禳祈忘得差不多了,嘤嘤还得自己编着来,唱完半个时辰。
所以嘤嘤虽然年纪小,也可说惯看生死。你想啊,有时候骨头上头还连着点被尸虫忽略的肉渣渣,一打开瓮就是股混着馊臭的血腥,这都是小意思了。
但是当她举起火把,面对一个大得离谱的庖厨,头顶三寸还以猪肉铺的制式挂着一个个人,纵使她打小摸尸也有点顶不住。举着的火折子突然变成了系魂灯,照得五步之内明晃晃的。长条桌,大锅炉,杀刀肉俎,往后是硕大的混沌,不知道通向何处。有风从不知多深的地方吹来,吹得火折子一飘,面上亦是阴寒透骨。嘤嘤咽了口口水,小退了一步,却不想她一动,尸体也吱嘎吱嘎地动起来。
阿昭杀猪似地大叫,嘤嘤被他吓得跟个猫似的炸毛起跳,连退几步:“你叫什么?!”
阿昭委屈地捂着手臂:“我被射到了!见血!”
嘤嘤觉得很是掉分。阿昭这种见血晕的都还没吓到,她居然被几个死人吓到,心下不快,又不耐烦,往橱柜里拣了个火钳,不听劝地往里走。黑暗渐渐把她包裹起来,门口的鸣谪渐远,小女孩单手抄着火钳,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睨着梁上诸君,穿梭在长木桌间。诸君还是很老实地,松松垮垮垂着胫骨,不能蔽体的织物轻飘飘地扬在风里。他们是被阴风吹得紧,牵扯到了梁上的锈铁和朽木,这才响得厉害。
她举高了火折子,“他们好像真的是纯金的诶,这世上原来真有点石成金之术,我还以为……谁!”
阿昭大惊,一回头,就看到她将火钳插到锅炉的耳环里,把几十斤重的东西轻而易举地丢了出去……
轰隆!
锅炉砸进窅暗中腾起一波灰尘,尸体被碎片击中,摇摇晃晃团团相撞,房梁上恍如敲着金石钟鼓。
“谁!”嘤嘤话未完,就又飞出个大锅炉,这次,锅炉在半空中就被剑锋劈成了两半。陆铭扶着谢源从黑暗中走出来,“住手!你打到阿源了!”
嘤嘤看到后爹二哥,登时松了口起,明明高兴得要死,还装出一副你们这对死断袖快去死吧的模样:“你们怎么跟个耗子似的!”
她二哥哪里顾得上她,摘了她的火折子就扔到锅炉底下的土灶中,把谢源抱了过来暖身。“里头都是冰,他冻坏了……”
“没用死了!没用到可以去死了!”嘤嘤哼一声,在桌子上一倚,“可是冻坏了为什么还闪那么快?”
陆铭似是大梦初醒地看着身后,一双剑眉拧了起来,很是警觉:“我们是从黄金王的房间里下来的,底下是凌阴,我们找路的时候被他遇上,打了一架。他不弱,虽然我伤了他,但是他对里头很熟悉,我们怕他使诡计,就逃出来了。”
他想起他使剑纵劈,一度以为得手,谁知居然夹在人家的肌肉里,刺也刺不进去,拔也拔不出来。陆铭倒真没遇到过这种事,他与师兄同门比剑,那都是长袖飘飘剑风贯日,哪有一上来就提着把弯刀往人上扑的,真是太不懂规矩了!当即就有点吓懵。黄金王得寸进尺,居然仗着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