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这一番话,无疑一石激起千层浪。
裴子浚说出这番话,心里难过至极,虽然是非得已,为了证明清白,可是谢兄这样骄傲人的人,又怎么会愿意把这最软肋的一面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的谢兄,害怕软弱,更害怕这样暴露软弱。
这个秘密被说出来了,谢珉行反而坦然了,苦笑了一下,表示默认。
“为何会这样?”
“谁又可以废了知寒客的武功呢?”
“谢珉行竟然连剑都拿不了?那还算什么知寒客?”
“我的确武功全无,但是这是我的私事,不便说明。”谢珉行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裴子浚和怀里的阿衣,那是他最秘不可宣的秘密,离他这么近,他甚至不敢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好像多看一眼秘密就会暴露。
“为什么不能说明?总要有个缘故?”
“还是这只是谢少侠的托词?”
“私事?血案面前没有私事!”
人群中质疑之声此起彼伏。
周遭一片喧声,却全然入不了谢珉行的耳朵,他耳边如战鼓作响,全是青年温和好闻的气息,刚才青年附在他耳边说——
“待会儿无论别人怎么看你,你在我眼里,便是天下第一。”
可你眼中的天下第一,偏偏是个怪物。
他想,好笑又苦涩。
裴子浚怀里的阿衣睁着大大的眼睛,忽然哭闹了起来,他哭得那样委屈,他匆匆来到这个世上,已经随好不知数的青年辗转了好多回,可是,他的父亲,却还没有来得及正眼看他一眼。
谢珉行知道他的阿衣近在眼前,可众目睽睽之下,却不敢看他。
他只想着裴子浚和阿衣能够离他远远的,不和他这个怪物扯上任何关系,好风光霁月干净无暇一生。
可是已经还不及。
“他不敢说吗?那我便代他说。”
微光中有一个声音忽然道。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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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雾气渐渐散开, 显现一个广袖道袍的身形来。
原本脊背刚直拒不认罪的谢珉行听到这一声,全然失了血色, 居然也低下头来,恭恭敬敬换了一声。
“宋师叔……”
宋孤鸿瞥了一眼跪倒在地的虚弱消瘦的弟子,见他腹部平平如也,心中了然,冷哼一声, 暗想,这小崽倒是还认我这个师叔。
如此, 他便不与谢珉行多话, 对在坐的各位武林领袖道, “在下不请自来,失礼了。此次前来, 是为本门办一桩事, 还望各位成全。”
宋青鸿好游历江川,因此在场的许多人很快就认出了他, 他态度谦和,也不似要袒护凶手的模样, 但是他这样突兀出现, 总免不了与此事有关。
众人抱着静观其变的态度,只听得宋青鸿继续道,“说来, 也是我派内部的一桩丑事, 本不欲与外人道。前些日子我派有一名弟子犯了门规, 关在藏书楼内自省,谁料此徒顽劣,竟然不满紧闭日期就私自潜逃……”
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在还跪倒在地的谢珉行身上。
“我来,是带不肖弟子谢珉行走。”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眼下谢珉行还在他们手上,他们尚有给至亲好友报仇雪恨的机会,可是一旦回到了白鹿门,谢珉行的生死赏罚,却不是由他们能做主的。
况且,那宋孤鸿说谢珉行犯了门规,可究竟有没有这桩事呢?怕只怕是个带走谢珉行的由头,如此想着,唐振翎也按捺不住,道,“宋兄,贵派带走逆徒本无可厚非,但是谢珉行,在此尚有一些血债未清算,贵派有门规,大晁也有大晁的国法,望宋兄海涵。”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候潮剑派的掌门秦观海,应龙应蛟兄弟,就是风雨寺的了禅和尚也是纷纷点头称是。
“哦?”宋孤鸿冷冷看了一眼,“看来我今天不说清楚,是不能把这逆徒带走了?”宋孤鸿忽然低下头来,抓住了谢珉行的一只手腕,探了探脉息,面色越发y-in沉。
这时,脚力欠缺的朴道之也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了,道,“师兄,你还磨蹭什么,把事说一说把人带走不就好了。”
宋孤鸿抬起头来,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看了一阵谢珉行,又看了旁边青年的怀中的男婴,许久才道,“谢珉行身上没有丝毫内力,根本无力犯下这些血案。”
他面色严峻,心里却已经做了抉择,“因为他一身功力,是我亲自废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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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珉行昏厥过去的瞬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他师叔的那一句诳言。
他不明白,宋师叔为什么要说谎?
白鹿门的三圣,他师父沈临鹤对他亲厚如父,三师叔朴道之本人就是个老顽童,时常不顾身份的与晚辈嬉闹在一块儿。
唯有二师叔宋孤鸿。
从他来白鹿门开始,就很少见这位宋师叔笑过,他总是板着脸,好像稍微对弟子们笑一笑,纵容一下弟子,那弟子们就会走了歪道,做出不可饶恕的错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