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出了养心殿,单手束在身后,抬头看着紫禁城上空飞过的神鹰,神情痛楚。他一路走出宫门,身上的九蟒五爪蟒袍绣着麒麟补服,与官帽上的纯红珊瑚顶戴,在他高贵的气质下,更加威武庄严。沿路所遇侍卫皆向福康安跪拜行礼,年轻如他,官居一品,皇帝对他的宠爱实在令人钦羡。
富察老夫人卧在暖榻之上,手扶脑袋,手上的翡翠镯子与头上的牡丹步摇金碧交映,越发衬得她雍容华贵。她动了动眼帘,语气哀婉的对李嬷嬷说道:“我又老了一岁,这样的年景,不知道还能再过多久?”
李嬷嬷跪着边帮老夫人捶腿,边笑着说道:“老夫人肯定能长命百岁!现在将军这么年轻已经官居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指日可待。”
富察老夫人睁开了眼眸,“如若不是我这争强好胜的性子,现在便能陪在他的身边。如今苦了自己,也苦了康儿。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霭霭中庭,真真愁也不是,念也不是。”
李嬷嬷看着富察老夫人伤心的模样,开口劝道:“这富察老夫人的身份虽然不及宫里的娘娘尊贵,但宫里又哪里及得上富察府娴静自在。将军又争气,立下了赫赫战功。”
“老将军生前痴心待我,我定会帮他守住富察府的门耀!”老夫人眼光笃定的说道。
李嬷嬷从地上起来,倒了杯参茶递给富察老夫人,然后立在一旁问道:“可是,您真打算让新来的嫣凝姑娘做将军的嫡妻吗?”
老夫人看着玉杯中的红梅花瓣,淡淡的说着,“夕盈虽然娴淑善良,但为人心思缜密,悲喜皆藏于心中。康儿对她只是垂怜,毫无爱意。香儿傲气冷漠,可是心却爽直,原也是康儿中意的可人儿。但自从康儿的大哥去世后,康儿便对她冷淡起来,这其中必有原由,我们还需细细察看。嫣凝虽然表面看着柔弱,但骨子里却强硬,又生了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就是心太善了。不过,她的来历不清不楚。虽然我许她正室之位,但是怕她也无心担此重担,养在福宅,便罢了!如今,她是康儿的心头肉,成亲之后,定是专房之宠!我也该寻个机会,接萼兰入府了。”
“是啊,萼兰格格一直心系咱们家将军。以前年龄小,浑身都是男孩子气,如今倒也出落的婷婷玉立,虽不及嫣凝姑娘,但也是个十足的美人!”李嬷嬷笑着应和道。
暖阁之内,釉底红的帷幔落下,主仆二人彼此一笑,不再言语。
福康安回到留香苑后,未看到嫣凝,解下官帽,问竹香道:“嫣凝呢?”
竹香忙接过官帽,屈身回答道:“夫人去了和大人府上,说是有事,便令奴婢们先回来了。”
福康安眼中有了一丝不悦,“帮我拿身便服来!”换了一身绛紫色长袍与月白色纱衣后,福康安命赵兴备马车,赶去了和第。
“回富察将军,我们家大人真的不在。”门口的仆人拦住福康安,屈身说道。
“让开!”福康安双眼一怒,打开他们交叉阻拦的手,径直的向和第中走去。
听到下人禀告的霁雯,急匆匆的向前院走去,恰好在半月似的内庭门处迎住了福康安。霁雯退了一步,双手轻轻搭于左胯处,右脚后支,屈膝行礼道:“妾身冯氏见过富察将军!”
福康安单手束在身后,俊毅的脸庞上,尽是冷漠,“起来吧!嫣凝呢?”
霁雯微微笑着回答道:“将军夫人应该在将军的府上,将军又何故闯入我和第发问?”
福康安看着霁雯心想到,此女子的聪明不次于和珅。“和夫人言重了,嫣凝曾遇和大人出手相救,她最是念情之人,今日下人亲送她来了和第!”
霁雯征住了,又立即微微笑道:“妾身并未接待过将军夫人,不如等我家老爷从衙门回来,一问便知实情如何!”
赵兴匆匆赶来,附耳对福康安说道:“回将军,夫人随和大人去了崇文门税务府衙!”福康安听了,对面前的霁雯说道:“打扰了!”便大步离去。
霁雯对着福康安离去的背影,屈膝行礼道:“妾身恭送富察将军!”
嫣凝跟着和珅的轿子,问坐在里面的和珅,“你刚刚为什么要烧那些账本啊?不怕皇上知道了怪罪与你吗?”
和珅掀开窗幔,笑着说道:“既然明知道那些账本查不清楚,不如快刀斩乱麻,把陈年旧账化为灰烬,好重新开始。皇上看重的是崇文门能为国库送多少银子,不是看它有多少账本!”
嫣凝听他讲完,情不自禁的对他伸出了大拇指,又觉得不妥,便忙用另一只手抱住了伸出的大拇指。和珅见她这样,眼中的笑意更浓了,看她额上已有些许细汗,便责令轿夫慢行。
远远的,嫣凝看到福康安从和第出来,便小跑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福康安看到嫣凝一身下人的装扮,眼中的不悦已转为微怒。和珅走下轿子,抱拳屈身,行礼道:“下官见过富察将军!”
福康安拉着嫣凝,看向和珅的眼中微怒混杂着不屑,声音严正的说道:“这样的事,不要再有下一次!”说完,看也未看和珅一眼,便拉着嫣凝上了马车。
和珅对着福康安的背影屈身行礼道:“下官恭送富察将军!”
马蹄声远去,和珅直起腰身,眼中的笑意,寒光四射。他暗暗发誓,我和珅终有一天,不会再对你富察·福康安行如此大礼!
嫣凝换下仆人的衣服,坐到离福康安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