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罢了。
对付这样横行无忌、蛮不讲理之人,徐杳只将他这些猖言诳语不予置喙,她眼下虽不清楚这人的底细,但她却心知肚明,今遭折回行宫之后,燕怀瑾大抵不会宥恕此人的。于是便心满意足同燕怀瑾一前一后出了长乐坊,去赎那金丝雀去了。
她交付了两吊钱,将折扇稳稳当当摔去燕怀瑾怀里,手上只顾着拎着鸟笼,只盯着这宥恕的金丝雀瞧个没完,寻思着回了行宫后还要为其问诊,竟愈发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心下不由得自嘲起来,却听见身畔不温不火的声音:“你从何处学来得这些伎俩?”
“您不是向来自诩天下事第一等无所不知,”她头也不抬,一语双关挖苦他,“有朝一日您若赢了我,我便将这来龙去脉合盘托出。”
然而她话音未落,腰间已经被燕怀瑾扼住,猝然一股子力道拽着她往一旁的巷道里头去了。她被抵在墙上,手上还不忘攥着鸟笼,他仗着他的身量,几乎将她庇佑在自己怀中,影影绰绰。
二人藏身的巷道挨着酒肆,里头时不时传来踌躇交错之间的谈笑风生,徐杳一时心有余悸,顺着余光往巷道外头打量,原是那适才的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后头跟着七零八落一伙人摩拳擦掌,皆穿着粗衫布衣,满嘴污言碎语,八成估摸着是来寻她同燕怀瑾的茬来了。
眼瞧着那大汉伸手朝着这处指指点点,她和燕怀瑾无可奈何之下,心照不宣地朝着巷道深处健步如飞。她手上从始至终攥着鸟笼,二人衣袂飘飘,隐匿在夜色里。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二人才一并停下来,金丝雀在笼中凄凄戾戾。
“可苦了你了。”她上气不接下气,手腕微酸犹然提起鸟笼观望着金丝雀的模样,见其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同燕怀瑾面面相觑,二人不约而同皆有几分哭笑不得,末了冁然而笑。
原来这酒肆后头已经是弥山亘野,徐杳虽然知晓这阆州乃是傍山依水的地界,阆风巅之名更是垂留青史,却还未曾这般真切的见过,龙跧虎卧的山势绵延不绝,山峦峥嵘,亦有危峰兀立,霎时连带着风也凌冽起来。
有几丝漾漾细雨乘着风缥缈纷纷而至,垂在她腮边,下一瞬滑过她的下颔,渗在衣襟上。燕怀瑾展开一柄折扇,勉勉强强遮在她鬓上,携着她寻了一处落脚之地。
正是一方竹棚,里头置着纷乱的草垛,寥寥炊烟自竹棚的另一边袅袅而上,原是挨着酒肆后头所砌。徐杳先行将鸟笼搁置下来,只见燕怀瑾捡了两抷干草铺在地上,袖口微卷,倒有几分农夫的模样,她也不执拗介怀,便同他一齐在干草上头席地而坐。
竹棚外头渐渐已经织起一层雨帘,朦朦胧胧,淅淅沥沥泛起清婉迷离的声音,似乎要滴在她心扉上。
她发鬓上粘着稀稀落落晶莹的雨丝,悉数落入燕怀瑾眼里,他眸光深邃:“待雨歇了,便回去。”他沉吟半晌,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手为她掸去发鬓上的雨丝,“徐杳,你是如何看待朕的?”
寂天寞地里,他终究还是自称起一声“朕”,毕竟他凌驾于那高处不胜寒的皇位之上,自然是要自称孤家寡人,她早该知晓的。
“陛下是天子,人人爱戴,受得是寻常人的三跪九叩。妾身为陛下的子民——”她无动于衷,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冷清寡淡,唇角却泛起戏谑地笑,自相矛盾的神情,有那么一刹那像极了常玉,“自然是爱戴您的。”
“陛下岂会不知呢?”她眉眼弯弯,眸光潋滟,这才是她平日里的模样。
这些不过都是燕怀瑾所想,他喉头微涩,颓然道:“并非朕不知,而是你这话,答得太不老实。”
徐杳微滞,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索性也不睬他,默默掰着指头数时辰,时不时凝望着竹棚外头的雨帘,遽然间雷声隆隆,顷刻间一片惨白映在这荒诞世间,正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她被燕怀瑾拢入怀中,耳畔传来“嗖——”一声,她额间正好抵在他颈间,他掌间圈过她的腰肢,盈盈一握若无骨。
她兀然从他身上起身,循着声音望去,原是一支羽箭同她擦肩而过,此时正深陷在竹棚的梁柱上,纹丝不动,拉弓之人必然使了十足劲力。
她一时倒也未察觉出适才的情形如何严峻,怔怔地望着羽箭,还不忘拿话挖苦燕怀瑾:“陛下于妾而言,是弓里的一支箭,投石器里的一块石。”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话方才说毕,她自己便先颤了颤,倒也并非是因这凭空出世的一支羽箭十分提心吊胆,不过末了这八个字到底她还是未曾说出口。
不曾想燕怀瑾委实惜命得紧,上前察看了一番羽箭,便煞有其事地招自己过去:“此地不宜久留,你同这金丝雀约莫是没有缘分的,徐杳。”
她这才有几分后怕,适才那支箭到底是冲她而来,燕怀瑾屈屈一句话她却已然心领神会,自己带着这金丝雀只怕反倒害了它的性命,然而她终归还是放不下这只金丝雀,虽然百般踌躇不决,到头来还是矮身开了鸟笼。
“你自行寻个好去处罢,天南地北,莫要亏待了自己。”她拂过金丝雀的鸟翼,诉说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