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好似并不只是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汉子,而是一个谁也无法真正看透其真实面目的某个人。至于这个“某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恰好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这些问题,他暂时都无法深究。甚至,周成衍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然而这种感觉却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里。
因此,进入葳蕤苑的这三天,周成衍一直都沉默地跟在中年汉子身边。
也是在这一天的深夜,易家族长有些惶然地将从盛都远道而来的某个人迎进了易家祖宅。
“易族长,您知道,长老很关心葳蕤苑的修缮情况,也很担心到时太后驾临的安全,因此才特意让我悄然前来,目的……不需多说,您自然明白。我会亲自去葳蕤苑,布置安防。”年轻人不紧不慢地说完这些话,然而说话时中间那微微的停顿却还是让年近不惑的易家族长心中一紧,看着左前方冷峻高挺的背影,易家族长不由有些晃神,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愧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人,倒是有几分多年以前的他的影子。只是关于葳蕤苑,那个人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为什么又派了这个眼前这个年轻人来?
“易族长?”
年轻人轻声唤着易族长,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他的失神般。
易族长立刻回神,看向已向他侧过身的年轻人。
“不必向任何人告知我的到来,也不必有任何的顾虑。雾州也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我来了。我来此的事,长老希望,您只需心知即可。”
周成衍的无声混入和某个人的悄然而至没有在易家泛起任何的涟漪。易家所有人,都同老族长一样,诚惶又诚恐地准备着、等待着易太后重回雾州。
然而,再次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这时却有流言在葳蕤苑的工匠之中渐渐传开。
事情起因于某日晚上,某个工人在临收工之际一时大意地掉了队。那日,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天黑风高的天气。而且因为穹原地势及所处位置的原因,那晚似乎也显得格外寒冷。工人们能够提早收工,所以都很高兴。但是,走着走着,突然一声惨叫传来,众人回身一看,发现小江竟然掉进了刚刚抽干了水的池子里,因为前几天下了一点小雪,池子里暂时还没有再注入活水,而小江恰好就跌在了一堆混着雪的淤泥里。
和小江形影不离的中年汉子沿桥奔下,慌忙跑进池子里,将跌到池子里相当狼狈的小江扶起,瞅着小江气地笑道:“我说,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小江也毫不客气地瞪了中年汉子一眼,同时丝毫不见外地将手伸向中年汉子,以略带倔强的声音低声命令道:“你,把我拉上去。”
闻言,中年汉子刚准备伸出的手却忽地停下了,故意带着一丝戏谑问道:“你当真要我拉你起来?”
“当然!”
周成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面上也依然是一别不露声色的模样。
“好,我将手伸过去,你抓住了。”中年汉子脸上依旧面带着微笑。
“你快点伸过来啊!”周成衍以一种颇不耐烦的少年口吻说道。
中年汉子笑得别有深意,“你当真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
“那好。”中年汉子顿了顿,突又意味深长地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才符合你的年纪嘛。”
“你说什么?”说话间,周成衍将伸出的手很快缩了回去。
中年汉子见状,丝毫不以为怪,仍旧微笑着问:“你不想我拉你上来了吗?如果你不想,那我可得走了。这么冷的天,我还是早点回去温酒喽。”
中年汉子眼角瞥着周成衍,心中却想,这人,小小年纪,动作的确利索。
“你以为我一定得靠你,才能上去吗?要走就走,我才不稀罕你拉我!”周成衍倔强地望着中年汉子。
“是吗?”中年汉子口中吐出似是而非的两个字。
“你走!”周成衍直接挥手赶人。
“不需要我了?”中年汉子突然蹲下身,凑近周成衍道:“而且,你真的确定,你能一个人从淤泥里爬上来?不怕手冷?不怕腿僵?”
“要你管!”周成衍颇不耐地对中年汉子甩了一个白眼。
“行!我不管你了!我得回去温酒喽!”
“喂,老晋,你真的不拉他出来了?”
眼瞅着中年汉子向他们走来,围观的工匠们哆嗦着身子,有些不忍地看了周成衍一眼,其中一人也道:“我瞧你们俩说了这么久,你干嘛不直接将他拉出来?那塘子里淤泥那么深,雪也那么厚,他那小身板,肯定没法自己挣脱出来。”
“谁让他倔!”中年汉子甚是无奈地摇头。
“那真不管他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再等等!”中年汉子回头盯着那个站立在池塘里的倨傲身影,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就像一个长辈微笑地看着被纵容的孩子。
这小子,现在应该没人怀疑你是自己跌下去的吧!
我倒想知道,你到底准备怎么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