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顿我请,就喝个够吧。”
信正抬头微微一笑:“真是西边出太阳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当喝红了脸的信正嚷嚷着再加酒的时候,店里伙计慌慌张张地捏着号外跑进来。他跑到自己的两位熟客桌边大声说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小冢原那边可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周围的客人一下子围了过去。信正也兴冲冲地钻进人群。“砍头了,砍头了。”议论声此起彼伏。
“小冢原邢场那里,堆着五十颗示众的人头。”回到座位上的信正说道。
“五十颗!”幸之助闻后大惊。
“盐田家一族,加上家臣,差不多有这个数了吧。而且那些脑袋基本上都是男人的。”
前日便有号外报道,企图毒杀将军嫡子的主犯是八万石俸禄的旗本,盐田家主。而今他们已被斩首示众。出手快速而且毫不留情。刑场上,风呼呼地刮着五十多颗示众的头颅的情景,光想想就脊梁骨发冷。
盐田家并非流有将军血统的御三家,却也是名门望族。在幕府中身居要职的盐田经常在背地里讥讽现将军是“床上将军”,和老中,若年寄等将军侧近的关系也十分恶劣。这些传言,连并不清楚幕府内情的御家人幸之助也有所耳闻。
但是盐田和大老(注:江户幕府中辅佐将军的最高职位,统辖幕政全局。——)熟识。势力仅次于将军的大老的后盾使他一直以来都得以任意妄为。但是突然将军交接的消息传出。将军若是换人,幕府上层便会换血,大老也不例外。当他得知这一消息时,接任大老的人选早已决定,这将对他非常不利。
于是盐田便想出一计。在将军交替前将后继者干掉。如此一来,现在的政权便能继续持续。而且若是嫡子去世,没有其他儿子的将军只能从御三家中选择继任者。盐田和尾张德川家主私交甚好,若是继任者出自尾张家,盐田便很有可能成为侧近……
但是,盐田的毒杀失败了。当他得知将军的侧用人沼田忠光已经得到这一情报,急忙召集一批浪人想干掉沼田。然而刺杀行动也以失败告终。被活捉的浪人供出了盐田家臣的名字,于是铁证如山了。
号外的报道经常混杂着各种推测,不能完全相信。但是幸之助觉得这次应该是真的。沼田忠光遭浪人袭击是确有其事。而且将情报透露出来的应该就是幕府。刊载了那么多细节内容的号外如此大卖,幕府却没有取缔的意思。也许是想警告所有人,不要重蹈盐田的覆辙。
“五十颗脑袋想必会很壮观吧。去小冢原看看去吗?看看一排排的脑袋。”信正就喜欢这些低级趣味的东西。
“我不去了。”幸之助认真地说道。
“真没趣。”
沼田家的差人来访,是在下午二点过后。幸之助和信正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中,对母亲说“我不吃午饭了”,正想回屋,只听母亲说道:“沼田大人那里有差人过来。”幸之助闻言慌忙掉头直奔玄关。
“我家主人说要还给您约定的东西,我现在给您带路,请您跟我一起来。”
沼田的使者淡淡说道。幸之助慌忙做好出门的准备。他跟着差人来到了离海很近,看上去像沼田家别邸的宅子。差人推门进入后让幸之助等候在玄关,便离开了。无法抑制内心的急躁,幸之助狠狠踏着脚下的土。不多时,沼田出现了。
“我把约好的东西还给你。它就在庭院里,你带回去吧。”
幸之助颤抖地说道:“谢谢您”,深深施了一礼。听到沼田来使的消息的时候,他惊讶地怀疑自己的耳朵。没想到沼田这么快就能把一还给他。本已做好思想准备等上个十年二十年的了。见沼田转身离开,幸之助慌忙叫住他,问道:“沼田大人。那位公子还要像以前一样吗?”
他想知道是否必须让一戴着铁面拴着枷锁幽禁在仓库中。沼田慢慢摇了摇头。
“那位公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随铃村公子处置罢。”
“那么,什么都不用戴了?!”
“随你处置。”
“感激不尽”幸之助又施一礼。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沼田已经离开了。虽说是别邸,也是幢大宅子,不知道去庭院该走哪边。这时,刚才的差人走过来,“我来带路”。幸之助便跟了上去。
能见到一了。能看到他的长相了。能带他回家了。他不用再戴铁面铐枷锁了。阿,该怎么对母亲节是呢。说学友的话年龄差得太多,母亲一定会奇怪的吧。说他家人病逝没有安身之处……
跟着差人七拐八绕地走过主屋,来到一个小庭院。看到庭院中的“他”的那一瞬,幸之助浑身像被冰冻了一般僵住了。——那是……什么?幸之助反复问自己。他见过这东西。见过好多次。可是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请您走后门出去,就在仓库的右手边。”差人说完后便离开了。幸之助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终于,他拖着颤抖的双腿来到稻草编织的草席前。
一双蜡一般雪白的脚露在草席外面。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搞错人了。一不可能那个样子躺在那里。他怎么能那样躺着!
也许只是睡着了。他原本就行事散漫,说不定……幸之助一边说服着自己,一边掀开草席。
“——————!”
幸之助捂着嘴发出不成声的悲鸣。已经毋庸置疑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