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kulik回忆起自己在战争中的经历,依然觉得没有哪一次的情境比1941年冬天里那次战斗更为惊险严峻;那并非因为对手的凶悍,而源自需要承担的责任。但尴尬也恰在于此,他精疲力竭的扛下这场独角戏,却没一声呼应喝彩,即便在某个时刻,他紧张得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压在背上。
当时,t显然是不能了解这些的。“我只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看起来和之前不一样。回去的时候还是他送我,可我当时真想说,求你们换个人,坐他的车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你一定不能想象当时的状况有多么窘迫,”她说,“我甚至开始怀疑他这么做是在针对我。他病恹恹的开着车,我忍不住盯着观后镜里他的眼睛,我想知道他有没有向前看路,会不会突然连人带车一起翻到路边。”
后来,t发现自己不需要担心了,因为车子熄火了。
kulik冷着脸一声不响的踩着离合和油门,车子发出突突的声音却纹丝不动。
“见鬼,”他突然抬手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急促尖锐的鸣叫,t吓了一跳,kulik已经开门跳下车去。
“说老实话,我觉得这显得很鲁莽,甚至幼稚。”t说,“我没想到看到了他的这一面。”
她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也打开车门下了车。车子的前盖被掀开了,kulik手上还沾着机油。“不知道怎么弄的,也许是车子坏了,”他顿了一下承认道,“我不懂。”
“我送您走回去吧,”他盖上车盖,拿起手套,“真抱歉半路上出这样的状况。”
尽管t一再推辞,kulik还是坚持把她送回剧院。一路上他们以出意外的沉默无言,“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夜路很难走,他用手扶着我——或者也可以说是半架着我,就像拽着个提线木偶——又笨拙又小心,我立刻就原谅了他那一晚上的无礼;我不再试图寻找话题来冲淡尴尬的气氛,好像有一根细细的线连在我们中间,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让我心底温柔的感觉……”
liza支着下巴听塔太突然充满情感讲述这样的往事,纵然这样的转折全然没有铺垫,但她丝毫不觉得惊诧,她回应道,“是的,在那一刻,他需要一个像您这样的人。”
bt在这样的时刻总是忍不住感慨女人们情感的丰富,事实上,在他的舞伴和这位老妇人频繁的回忆着往事的那个时期,这种场面相当常见。作为一对冰舞选手,r和liza那时在列宁格勒进行舞蹈训练并且编排节目。能够接受基洛夫久负盛名的塔太的指导,多半有赖于liza母亲的引见。训练之后,这种私人的照顾更为明显,liza常被塔太邀去家中做客,并且在她那里吃到草莓樱桃一类美味又不大影响体重的新鲜水果,这在冬季里不能不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而r在多半的时间是是能跟沾光的。
年轻的男伴略微拘谨的坐在一旁很少插话,只是对于感情丰富的女主人偶尔投过来的目光报以适度的回应;虽然此刻他很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那辆车呢?liza的爸爸是怎么把车弄回去的?”
当然,出于内向的本性,他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他却不知道,他本来是最可能知道答案的人。若干年前那天晚上,把车弄好的人是他父亲。
但毫无疑问的,两位当事人后来都不曾谈起这件事,因此无论是儿子或是女儿,都不知道那一晚他们的父亲们后来的故事。
kulik倒并不是特意去找s的,他最初拐进兵工厂,只是想碰碰运气。
s站在车前掀开前盖,余热未散的马达在寒冷的空气里似乎还冒着热气。
kulik说:“马达一直在空转。”
“我猜可能是油路被堵住了。”
“能修吗?”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冬天车子本来就不好开,”s拍了拍手说,“先拉回厂里再看吧。”他把带来的钩子挂在吉普车的保险杠上,爬进开来的货车:“拖着它回去就行了。”
他们坐在卡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kulik说:“我前一阵去前线了。”
“看起来状况不错?”
kulik像是冷笑又像是苦笑的“呵”了一声,半晌他说:“or说的对,我不怎么适合当参谋。”
ik的意思,他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说:“那是因为你并不甘心只做个参谋,,你可不是个能做幕后英雄的人。”
“可惜志大才疏。”
“得了吧,你是做将军的料。”
“这是嘲笑还是安慰?”
s笑起来:“咳,省省吧,我们都这么熟了。”
他们把车子开进厂房里的空车库,天已经完全黑了。kulik去给军部打了个电话,等回到车库,s站在吉普前,边鼓捣边说:“今晚上就保证你把这宝贝开回去,”他的声音隔在车子另一端显得好像很遥远,“没别的问题,就是车子保养得太差了,得彻底清理清理。”
kulik拉过一只工具箱,拿手套掸了掸顺势坐在上面:“大概因为是一辆旧车,又没有固定的司机。”
s说:“是吗?你今天碰见我,真够走运的。”
kulik自言自语的说:“是啊,我们这么碰巧就碰见了。”
他们这样“碰见”过很多次,尤其是在西伯利亚那些年;然而“碰见”之后又很快各奔东西,常常连告别都没有:去装甲师那次,就像他被调进总参谋部那次。命令都来得很突然,但其实也并没有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