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仗着年纪小才成名的。要是换成现在,他们一拥而上我也不怕……”秦颂风故意停顿一下,“就算打不过,我还逃不出去么?”
季舒流随着他大笑起来,笑到一半突然有点担心:“既然你这么厉害,当初孙家真没有招你当女婿的意思?”
“看不出来啊,你比以前通人情世故了。”秦颂风边笑边上下打量季舒流,打量得他有点心虚,“孙家爷爷最开始是有点这个意思,想把呈秀托付给我照顾,自己散尽家财请人报仇。但是呈秀不想置身事外,一心要练好刀法亲自报仇,我也只把她当徒弟看。”
季舒流附和:“你们当师徒挺好。”
“当然好。”
秦颂风顿了一下,转为肃然,向西北方向的碧霄山庄囚室那边望一眼:“当年围堵栖雁山庄的人,有一半是凶手的同伙找来的,以前收过凶手的好处,被拿住把柄要挟来找钱师兄报仇。”
“这么无耻!”季舒流本以为他们只是多管闲事。
“剩下那一半是认准尺素门好欺负。我爹和大伯过世以后,门里就没什么高手了,钱师兄为人虽然有勇有谋,剑法说实话不算出众,我们的生意还做得下去,一来是借着我爹留下的交情,二来是借着曲泽仗义相助。所以曲泽一走,他们就觉得有机可乘。”
季舒流道:“钱大哥和曲五哥的义气我一向都很羡慕。”
秦颂风再次向西北方向望一眼:“我不能忘恩负义,不单钱师兄想救曲泽,我也想。”
季舒流便明白他刚才和钱睿一起出门,多半和曲泽有关,也多半不尽人意,用力抓住他的手臂道:“我也想!”
秦颂风站起身来拍拍季舒流的肩:“这话你别告诉外人,小心他们怀疑你。天晚了,先睡吧。”
二人收拾一番,熄灯躺下。季舒流在黑暗中眯眼看着秦颂风的身影,想象他年仅十五,孤身出现在栖雁山庄门口独对包围,一剑连胜二十四场的情景,心驰神往。也只有秦颂风能把一套轻捷灵动见长的软剑剑法用出坦荡恢弘的气势。
天亮醒来,秦颂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有早饭留在桌上。季舒流昨晚放下心头好几项重负,神清气爽,正吃得高兴,忽听“砰”的一声,一张字条包着一块小石头从窗外打进来,掉到地上滚了几圈,正滚到脚边。季舒流立刻按住佩剑推开窗子,却只看到窗外满地积雪洁白平整,毫无痕迹。
他谨慎地用剑鞘挑开字条,弯腰看到内容,登时全身僵硬,险些直不起腰来。
“死生亦大矣,立坟之德足报养育之恩。黑白成殊途,善恶如水火,自今而后你我皆不须顾念旧情。再会之日,刀剑无眼。”
字条没有署名,但这字迹的的确确是季舒流童年就无比熟悉的风格,他学着这种风格的字,第一次认得了自己的名字,那个人的名字,还有他第一个会叫的词:大哥。
厉霄。
第15章 故旧之义
字条烧成的灰烬被洒在僻静角落。季舒流枯坐室中,不停用指甲去掐掌心,掐得鲜血淋漓。
是厉霄已经混进碧霄山庄,还是他找人代传此信?混进碧霄山庄之人有何目的?莫非,意在杀人?
厉霄终究没因为季舒流替玄冲子解毒而暗中下手报复,仅仅留书绝交,又把他对季舒流的养育之恩轻描淡写地一笔勾销,和他杀一儆百的习气相比,简直仁至义尽。可时至今日,季舒流如何还能只顾自己。
季舒流挂好佩剑换好外衣走出门去,仔细检查字条打来的方向,可惜近处的积雪蓬松平整无人践踏,远处又支离破碎脚印压着脚印,线索全无。
他漫无目的地往远处走,一路踩着地上厚实的积雪,吱吱作响。偶尔有人路过,却几乎没人理睬他,这次来碧霄山庄的白道中人多半都参与过醉日堡一役,认识季舒流的脸,纵然不恨他保全厉霄尸体,也不愿跟他多说一句话。
继续向前,更不巧遇见了敌意最外露的王虎。王虎“操”的一声,咳出一口浓痰冲季舒流吐过去,没吐中,骂了句晦气,若无其事地走开。季舒流怒气一闪而逝,继续苦思可能的线索。
他在碧霄山庄里绕圈子,但大致方向是从后院往前院走,快到前院的时候路过一座直冒油烟的屋舍,连外壁上都厚厚积着油烟凝成的污垢,自然就是山庄的厨房。
江湖人讲究大碗吃肉大口喝酒,厨房里做的都是大鱼大肉,熟的时候香喷喷,生的时候却腥臊扑鼻,门口附近还堆放着不少褪掉的羽毛和腐烂的菜叶,更增其臭。季舒流皱皱眉毛捂住鼻子,不但没远远绕开,反而鬼使神差地走进门去。
踏进门的时候他一阵恍惚,心神错乱,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先想起在邻县遇见过醉日堡大厨王贵铜,才走进厨房一探究竟,还是无意间走进来后先在众多忙里忙外烧菜剁肉的厨子里一眼看见了那个微胖的熟悉身影,才想起当初的偶遇。
他只知道自己狠狠攥着拳头,大冷天居然攥出了汗水。
碧霄山庄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多,这群厨子要做的菜量也大。王贵铜正忙着,站在案板前,聚精会神地给一大堆猪腰子剔筋膜,手法娴熟快捷,根本没抬头。有几个暂时闲下来的厨子抬头看了季舒流一眼,只当是哪个江湖人偶然进来,木然不语。
季舒流一步步倒退出去,最后一眼看到王贵铜剔完筋膜开始切花刀,仍没抬过头。然后王贵铜的身影被墙壁挡住,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