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林若风,正坐在汐花殿后的侧室里翻看着桌上各个分舵传来的文件,他看了几眼,终于忍不住烦躁地用双手撑住前额把层层叠叠的白萱压在肘下。
三天了,离沈云被从刑室带出已经三天了,沈云却还没有醒来。萧笙说他伤势太重,虽然性命无碍,可要醒来还得慢慢地等。
林若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三天的,他白日里给自己加了几十倍的事情,问完了汐花山的春耕又问分舵和江南的生意,他在汐花宫四处巡查,以急进地方式教弟子功夫,以至于差点失手杀死下属,他知道自己这样不行,可就是害怕自己停下来,一旦静下来他就会想起刑室里那铺天盖地的血红,然后心痛的不可抑制。
他恨了很多年,一直在沈云身上发泄,然而回头来才发现这些年来,这个承受了一切责难的孩子却一直在为他着想。
他因为解毒的事后悔,然而回想以往种种哪次沈云不是全心地讨好他,哪怕再小心翼翼,再全心思虑,可哪一次他不是以冷言冷语甚至是一顿毒打回报了他。他越是回忆越是心疼,这个孩子四岁就跟着他了,就像萧笙所言,就是养条狗,八年也会有些感情,可他真的无情地折磨了他整整八年,这八年里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身上都有愈合不了的伤口,每日都被逼着练习剑谱一刻也不容他停歇,可就是这样仍然是一心想着自己吗?
他心痛难忍,便盼着入夜。
一入夜他就能冲到沈云身边,和萧笙一起给他输送内力。只有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内心的痛楚才可以减轻一些。
三天来,他一直希望沈云醒过来,却又怕他醒来。
醒来后,他便要把真相告诉他。
你不是弃婴,不是奴隶不是下人。
你是教主,是能掌握我生杀大权的教主。
沈云知道后会怎样呢?会恨他,还是会...怎样?
不管如何,我不会再伤你。
阿云,往事不可谏,我无可解释,
即使光阴倒转,重回当年,我也未必能善待于你,
但我仍想对你说,
对不起。
萧笙趴在茶几上,微微起酣。连续的治疗让他不堪疲惫,眼下一圈黑影煞是明显。
窗外几缕细阳撒在楠木小桌上,闪起丝丝金光。四周零散的伤药,白巾昨夜已被他理至一边,空气中的血腥味淡了很多,隐隐约约的散着汐花生肌散的清香。
一切静静的,极是安详,仿佛什么痛苦、什么伤害都不曾发生过。
忽然,床榻上的孩子扇贝般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沈云觉得有些迷茫。
他对那天后面发生的事毫无印象,然而在这之前的事……为何也这样模糊?
好痛……
为什么会满身的伤?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
我是谁?
记忆中只有无休止的痛,漫无边际的血红,每一次都以为痛到了极处,而下一刻就体味到比极处跟深刻的痛苦,求恳无用,告饶无门。
他有些恐惧地看着房间四周,觉得无限陌生,上山八年,他从没清醒地进过林若风的房间,此时更是一丝熟悉感也无。柔软的被面,微微清香的气息,干净的房间,一切都让他胆颤心惊,
他小心地挪动想要撑起身体,然而身后一阵抽搐,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来不及咬住嘴唇,喉咙里不禁泄出一声极轻的痛哼。
萧笙马上惊醒了,他转头看到沈云漆黑的眼珠,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
“云儿,你醒了?天!你可终于醒了!还疼吗?渴吗?饿吗?”
萧笙高兴的语无伦次,几乎想抱住他,总算最后关头想起沈云的伤来,伸出去的手半途生生改变方向去摸沈云的头。
沈云被他喊得有些怔愣,看着萧笙的脸似乎认识又似乎完全不记得了一般,直到萧笙就要碰到他的时候,虽然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沈云下意识就往后躲,随即瑟瑟地发起了抖。
记忆中可怕的场景在翻腾。
萧笙碰了空,看着瞬间把头埋在手里,浑身发抖的孩子,初时见他醒来的兴奋一下子被冲淡不少。
“云儿?怎么了?是我,笙哥哥,你抬头看看,是我啊!”他向急切地那个孩子唤到。
可是那个孩子恍若未闻,他只是把头死死地低在胸前,还夹着夹板的左手笨拙地护着脑袋,小小的身子抖个不停。
萧笙心里一阵发凉,他不知道沈云是怎么了,眼前的孩子颤抖着,战栗着,用了最卑微最没有安全感的姿势缩在那里,仿佛不曾学过任何武功招式。无论他怎样劝慰,沈云只是固执地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不敢看,不敢出声,全身不受控制地发抖,一阵强过一阵,把对外界的恐惧表现得这样明显,好像初生的婴儿一样。
天下医术,萧家若称第二,便无人敢居第一。可医术再好,能治的也只是身体,而人的伤除了外在却更有内里,在极致痛苦下有的人会失忆,有的人会一生不能动弹,若是不幸,也有人就此疯癫了。
萧笙有些慌张,不敢再刺激这孩子却又急于知道他的情况,他轻轻地爬上床榻,跪坐在沈云面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覆在沈云的头发上。
沈云抖的更加厉害,他不敢再躲开那只手,可内心的恐惧让他忍不住地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啜泣,萧笙见他嘴唇蠕动似乎在说什么,可却听不真切,他调动内力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