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来了。
我想下马往莽林更深的地方避避,但已来不及。
刹那间,数十骑破林而来。
林间马行不便,步卒在马间奔逐,马上马下,血涌刀飞,呼喝喊杀,一锅打翻的沸粥般涌来。
最快的几骑转眼就到了跟前,皆是圆挥弯刀的真皋战士。地上的步卒却穿着破烂的汉装,手握朴刀。
步卒遭骑兵夹击,几无还手之力。一个步卒呐喊着将长刀刺进马腹,却再不能拔出,战马惊蹿,反把他带翻在地,转瞬便被铁蹄踏得肤裂骨出。
真皋人视坐骑为兄弟,那骑士见爱马遭戮,双目尽赤。他跳下马来,环顾战团,见左右的敌人非死即伤,再无可泄愤之处,竟转身朝我扑来。
我暗叫不好,但再无退路,只得跃马迎上。与那战士迎面相撞之刻,我猱身弯腰,一让刀锋,二从靴筒中抽刃,斜削他面门。
嗤啦一声,长匕正中他下颌,我借着马势,竟将他的头颅竖着斜削成两半,脑浆如一碗倾翻的豆腐,撒在我的马身上。
我知道沈识微所馈之物都非凡品,却没料这匕首如此削铁如泥,难不成还真是他的传家之宝?但不容多想,周围的真皋骑士见了变故,一身呼哨,弯刀长枪,扑面风雪般攒刺过来。
我只得一把长匕,如何马战,忙收腹让过一柄长枪,空手接过枪尖。化返劲力一至,长枪登时易主,来不及调转矛头,索性以枪为棍,过背横抡一圈。只听咔啦之声不断,真皋人哪个经得起我的力气,近身的都被掀到马下,连我胯下坐骑也承受不住,连连侧跳不止。
不过几个喘息的交锋,后继的马匹也都跟来,却能见到汉人骑士了。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大喊:“我也是来杀蛮子的!”
也不知几个人听见了我的呐喊,我的坐骑却人立起来,双蹄乱蹴,险把我甩翻。
马惊了!
这畜生就载着我迎着骑士来处狂奔。
我的骑艺本只算还过得去,此刻除了猛拉马缰,再无别法可想。可这匹马被勒得口角流血仍是不停,朝着林外横冲直撞。半途有人向我袭来,我在惊马之上,哪还有暇分是汉是蛮,但凡近身的只得都挥枪打翻。
无数枝条噼里啪啦扑扫在我脸上,我伏在马脖子上,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马却突然停了,只在原地歇斯底里地咴鸣跳跃。
我大喜过望,骂道:“你忒么的……”
话音未落,我抬起头来,才知这畜生为何停步。
荆棘沟外,便是帆丘城下。
天色近晚,乱云中悬着轮昏沮残阳。
远处是帆丘城青色的城墙。像道断断续续的墨迹,在此情此景下重勾上一笔,叫你可别忘了今天的噩梦。
大潮来时的呜呜声浪在天地间冲决。
这是千万人在呐喊。
马跃,刀啸,人吼,旗荡。
这是战场!
第59章
但战场在哪里?
我茫然四顾。
枪营与堑栅间,弯刀与长矛间,指甲与牙齿间,到处都是战场。
人们徒手去抓扑面而来的钢刀;用自己的肠子勒住对手的脖子;战马把主人踏得不成人形,有人直勾勾看着我,忽而咧开血盆大口,不知吐出谁的几根手指。
我也见过写杀阵,但却第一次看见战场。
我万料不到,战场上所有人都像在醉酒。
如果不是喝大了,那就是在发疯。
已有疯子朝我扑来。
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我也只有投身进这战场。
我长枪送出,刺入来人胸膛,从他后腰破体而出。我的坐骑不是战马,早不听驱策,我只得弃马。我借长枪一撑,将那人钉在地上,谁料那人回光返照,双手死死抱住枪杆,抬起头来嚎叫。
我正在半空,与他四目一触,那枪杆从中间吱呀一声拗断了。
我不敢回头看身后的惨象,幸亏不远处有一座小土丘,忙往那里避去。
奔到近处,才发现这么想的人不止我一个,一个汉卒和我一样,手上没了家伙,被两个真皋步兵逼进绝路,正怪叫着抛打土块。
我飞奔而至,一脚踢在一个真皋人背心,把他踹得平飞出去。趁他的同伴一恍神,我的手肘撞在第二人腰间,那人斜踏了几步,终究还是倒在地上抽搐。
那汉卒解了燃眉之急,反倒僵住了。再动起来时,却是扑将出来,把我方才踢飞的真皋人落下的弯刀捡了起来,抱在怀里。
他又紧紧靠回土丘,警惕地瞪着我。
这会儿我才看清。什么小土丘?分明是一座新坟。
我靠着那汉卒坐下,拼命顺匀了这一路惊心动魄的气,才从坟头探出半个头观望。
四面都是乱战,真皋和汉人各有骑兵奔驰,暗涌卷缠,却不知要互相裹挟到哪里去。
一个最不祥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响。
我拽过那汉卒,声嘶力竭地大喊:“城破了吗?!城破了吗?!”
那汉卒两眼血红,使劲甩开我的双手,张着嘴,却不答话。我俩相对气喘如牛,都觉遇上了个疯子。
这不是办法!我丢下他,还是得往城下去。
但这短短数百米,淌满铁和血。
我如今没有坐骑、没有盔甲、连把趁手的家伙也没有,要横穿战场,不啻是赤足去趟刀山火海。
但哪还有回头路?
一队汉骑冲来,隆隆十数骑,从步兵丛中践过,和从麦田里践过也没多大区别。我提一口气,跟着他们马尾后劈出的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