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将军与袁某相识已有二十余年,袁某还将孙将军引为半个知己,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袁初方才抬头,上挑的嘴角带着自嘲,“袁季宣此人十五年前就死了,留在这世上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孙瑜一滞,气势瞬间散了下来。
“莫云箫之于陆啸,南陈之于北燕,玄韬军之于容熙,当天下一统之后勇烈家门必是鸟尽弓藏之局,孙将军不会不清楚。当年我与子璋立下的承诺有二,如今陆啸已是青胜于蓝,玄韬军也有了不输于我的随军大夫,我的承诺已经兑现。至于将来又如何,非人力所能扭转,何不让我掩耳盗铃,就此求个心安。”
手终于自马鬃上离开,复又牵起缰绳。“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袁某纵使无法自百万军中拂衣而去,这十步一人,还是办得到的。最
后为陆家、为玄韬军做一件事,身死万事成空,往后玄韬军何去何从,便再与袁某没有任何关联。”
孙瑜只得沉默。他早该明白,面前这人早已存了死志,不过是靠着强行为自己订下的承诺才活到今日。满口劝阻之言统统胎死腹中,他无言后退几步,让开道路。
一人一马擦肩而过之时,他听见马上男子轻声低语:
“九泉之下我无颜与他相见,至少,让我死在他曾经征战并为此付出生命的地方吧。”
☆、第四十一章 动心
那一场对阵乍看上去似是有些虎头蛇尾,且不说玄韬军,就连匈奴这边也少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大单于不过是带着个年轻的汉人小子去前面转了一圈,还拦下了对方那位大名鼎鼎的玄韬主帅的一箭,之后又扬长而去,显然是占了上风。赢了就是赢了,这些心思简单的草原汉子们也懒得去追究其中的弯弯绕。
大军跋涉一个昼夜,于次日未时便回到了部落营地。今晚大单于在王帐摆宴,能够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才是他们当前最关心的事情。
草原向来苦寒,哪里比得上中原的繁华似锦,自这片苦寒之中生长起来了匈奴人自然也没有汉人宴席时的诸多礼仪讲究。烤得金黄,嫩得流油的小羊羔肉和浓郁醇香的马奶酒早已吸引了匈奴贵族们的目光,气氛一片欢快热烈。
大单于依旧是那副盘腿赤足、团在椅子里的闲散模样,用刀子割下一小条羊肉,蘸了点酱料才往嘴里送,斯文得简直不像个草原人。他神情飘忽目光游移,明眼人一看便知其心思早已不在这宴会之上。
“苏勒。”
喝得晕乎乎的左谷蠡王恍惚间听到了大单于在喊自己的名字,晃了晃脑袋,转过头去。萨尔哈坐了起来,向着他探出些身子:“莫云箫那边怎么样?”
“他?他还和那北燕军官关在原先的帐篷里。先前送去酒菜时两人还都在帐篷中,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别着脸不说话。”
“再怎么佯装镇定,到底是受了伤吧,看见北燕的人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堵得慌呢。”萨尔哈笑了笑,“咱们索性就做回好人,把那北燕军官给杀了,替太子殿下出口气。”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大单于。”干枯平板的声音突然响起。萨尔哈动作一顿,扭过头向着坐在帐篷一角、离众人有些远的中年文士看去,“先生何事?”
赵谦起身:“大单于若想说服那南陈太子,不如让老夫前去一试。”
苏勒轻不可闻地“嗤”了一声。萨尔哈眼中光芒闪了闪,却是又坐回了椅子上,笑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先生了。”
赵谦点头,起身而去。苏勒向前挪了挪,又靠近了萨尔哈些,低声道:“大单于,这老东西……心思不纯呐。”
“汉人总是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来形容我们,他们又能好得到哪儿去?”萨尔哈割下一条羊肉,“他原本便来自中原,北燕是亡国的死敌,自然不可投靠,
剩下的就只有南陈了。就算是个落魄的皇子,也比我们这群不可教化的蛮夷好上千倍百倍不是?”他嘴角挑着,眯缝起来的眼睛却透出有些轻蔑的冷光,“他想要搭上线,还得看莫云箫答不答应;据我所知,那位太子殿下……似乎是对勇烈侯忠贞得很呐。”
匈奴人可以对白天的那一场交锋不求甚解,但莫云笙却不能。陆啸的选择,萨尔哈的用意,不消半点言语便在他面前昭然若揭,清楚明白得令他宁愿用任何事物来换取逃避的可能。
王庭军回营时,他一直被带在萨尔哈身边。大单于神情轻松语气自然,和他说话时的样子仿佛是在与老友谈天一般,且对先前战场上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然而他越是这样,莫云笙便越能感觉到男人这副一团和气下面的残酷深意。
看吧,你在他眼中其实一文不值。哪怕只有一分可能,他也容不得你对战局产生半点影响!
莫云笙仿佛灵魂出窍,行尸走肉般被带回了营帐,又被大单于差了自己的两个亲兵送回原先的帐篷之中。进去时张猛正拖着微跛的左脚在地上团团乱转,见他回来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迎了过来,连招呼都顾不得打便劈头问道:“怎么样?玄韬军还好吧?将军呢?”
莫云笙看着他,有些干裂的唇翕动了下,没有出声。
张猛这才注意到他的神情异状,面上闪过一丝讪色,放轻了口气试探问道:“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握紧了的拳头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要他说什